接上頁

 

 

5.

 

回到家門,天色已經暗了。我踏進客廳,裏面沒有亮燈,也沒有絲毫的人聲。

我正準備進房更衣,驀地發出的聲音喝止了我:

「站住!」

我回頭,看見媽媽穿着睡袍坐在黑暗中;在陰黯中我見不到什麼,祗有她手中的香煙頭在發着淡紅的微光。

我站住了;心中已料到少不免的那一場劇罵。

「把燈開了。」她又吩咐。

我亮了燈,出於意料地她的臉色非常的悅和——這令我深深地奇詫。

「什麼事?媽媽?」我問。

「妳出去了一整天,」她示意我在她面前坐下,「我有點事必須跟妳談談。」

我坐下,奇詫地望着她。

「是關於樓上的青年。」她終於說。

我心中忐忑着,因此沒有響。

「剛才妳跟他到了哪兒?」她吸一口煙,「告訴我。」

 

 

================ P271================

 

 

我想否認跟威利出去,然而我突然地不想如此做,因為我並不害怕。

「我們去散步。」我承認。

媽媽的臉一沉。「由中午到現在?」

「我們再去划艇。」

了一整天?」她不置信地問。

「妳懷疑我們做了什麼?媽媽?」我起了一陣的反感,我反問母親:「妳是不是不放心我們……」

「我不放心!」她截斷我的話,眼色烱烱地盯着我,「告訴我你們做了些什麼。」

「我們談話、散步、划艇,我們沒有做什麼——因為我們祗是朋友。」我冷靜地說。

「告訴妳,柏麗,」媽媽驟然這樣對我說:「今天我不來罵妳,因為這是妳最後的一次。」

「妳說什麼,媽媽?」我微慍地反問。

「這是妳最後一次跟他出去,知道嗎?柏麗?」媽媽突然嚴厲地說:「以後妳別再跟他搭訕什麼,甚至別再跟他說一句話。」

我猛地啞然,但立即我為氣忿而憤怒。我不忍母親如此對待威利,我知道我必須反抗。

「聽見了沒有?」她見我沉默着,再三催問我。

我忿忿地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要阻止妳跟他來往,」媽媽按熄煙蒂,一抬眼,「就是這樣。」

 

 

================ P272================

 

 

「妳的理由?」

「別問理由,我自然為了妳。」

我無聲地眈視着她,她的臉色忽然和藹起來,而且放低了聲音。

「明年妳便畢業了,柏麗,」她目不轉睛地牢視着我的表情,「難道妳沒有考慮過妳的將來?」

「沒有。」我爽直地回答。

「祗有兩條路讓妳選擇:一條是事業,另一條是結婚。」她頓一頓,透澈地說:「要是妳選擇第一條,妳必須繼續妳的學業;若是選擇了第二條,妳必須找尋一個正當的對象。」

我愕然地看了她好一會,搖着頭。「我看不出這與威利的關係。」

「他足以能破壞妳的兩條前程,」媽媽衝口攤手說:「——他整天怪僻地躲在樓上,妳以為他會有什麼前途?他既無學業又無事業,他更不是妳應選擇的結婚對象……」

「媽媽!」我憤然地尖嚷起來:「妳為什麼要這樣詆譭他?妳把我和他之間看成了什麼關係?我們祗是朋友,媽媽,我們祗是朋友!」

「我不能讓妳有男朋友,柏麗。」媽媽的臉又低沉了下來,她說:「當妳畢業之後妳得立刻選擇妳所要走的道路,要是妳選擇第一條,我立即辦手續供妳出國留學;要是妳想結婚,我會替妳選擇妳的對象。」

像雷劈進了我的耳膜,我怔怔地呆在當地發楞——我不明瞭她說這話的意思;我太不明瞭了。

我忽然的沉默並沒有引起她的驚奇,她繼續說:「我的一切計劃全部為妳的幸福着想,因為——柏麗,我的一切希望全在妳身上。」

 

 

================ P273================

 

 

她的聲音是那樣地柔和悅耳,我有點意外。因為像母親那樣庸俗的人;我是料不到她竟會說出這種含蓄的話來的。

於是,我凝視着她,聆聽着。

她伸手自茶几的煙盒內又抽出一枝香煙,擦起火柴點燃了。噴出一口煙,她問我:「要是妳跟威利一起,他能幫助妳些什麼?——他會令妳影响學業,而且要是你們相愛,將來你們能結婚嗎?」

「現在我們沒有相愛,」我回答說:「要是我們相愛了,我們會的。」

「你們會有幸福嗎?」她追問:「你們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嗎?——他沒有成家立室的能力,柏麗,他沒有前途!」

「妳不能這樣斷定!媽媽!」我高嚷着:「雖然有時一個人會頹喪黯然,但是一切會改變的,世界上的一切都會改變的!」

她錯愕地看住我,然後冷冷地問:「妳在幫他說話?」

「我在幫真理說話。」

「別回嘴!」媽媽驀地怒喝起來:「我說的話任何人都不能回嘴!」

我忿然抬起眼睛。「包括了妳將來替我選擇對象?」

「別把母親當作敵人,」她深深吸一口煙,「妳父親現在窮了,所以無論如何我不能讓妳嫁給一個沒有經濟能力的男人。」

 

 

================ P274================

 

 

我恍然悟澈了一切,我立即問:「當年妳嫁給爸爸,是為了他的那一點?是為愛情?還是為了別的原因?」

媽媽笑了一笑,她的笑含蓄着詭詐。「為了他的一點原因——他的錢。」

我赫然怒色滿面地站起身來,用極卑視的眼色看着她——我覺得她在我眼中已失去了母親的地位與尊嚴,她已失去了一切;包括了我心中存有的母親的影子。

「我不是妳那種人。」我狠狠說。

她忽然笑了,聲音有點兒刺耳。我用充滿反抗性的神色向她直視,她止住了笑聲。「妳願意為一個養不活自己的男人而去挨飢挺餓?妳願意為一個沒有前途的男人而去埋沒自己的幸福?——孩子,妳太不懂了。」

在一剎那之間我明白了一切,媽媽轉彎抹角地向我解釋向我分析;却是為了她唯一的念頭——那種可怕而又卑鄙的念頭。

「我明白了,媽媽,」我笑了出來,然而我說:「聽了妳的解釋我更不打算嫁給金錢了——因為我不會滿足妳的。」

我轉身離開,媽媽發狠地撲了上來。她用勁地扼着我的手臂,她那修長的指甲深深刺痛了我的肌膚,她的眼睛噴發着既毒又怒的火燄。她牢視着我——但我並不害怕。

「聽着我,柏麗,」她冰冷發狠似地說:「停止再跟他來往!要是再不聽我的勸告,別埋怨我對他不客氣!」

 

 

================ P275================

 

 

「要是我不聽呢?」我抬一抬眼。

「那我有更澈底解決的方法,」她眼光燘燘說:「但是當我向他警告的時候——那似乎是太遲了。」

我赫然駭住;我意識到要是母親向他警告的話,那一定會重重地傷了他的自尊。他已經是失去了自尊的人,我不能再讓任何人去傷害他。突然之間,我沉默了。

「妳仔細地想一想,柏麗。」媽媽鬆開了我。

我覺得我那被抓的臂在隱隱地作痛,我那憂愁的心在一分分地萎縮。

我狠狠怒視媽媽一眼,憤而離開客廳。

我垂着頭奔到走廊,我陡然驚呼出來!宇宙似乎在一刻之中毀滅,我的心惶惑而又驚慌;威利赫然站在面前!

他站在弧形樓梯的最後一級,他的表情是呆滯的,他頹沮地看住我——顯然他沒有上樓,他已聽見了母親與我的一切。

「威利……」我的喉頭哽咽着,我覺得我對自己的希望在這一秒鐘內全部毀滅無踪。

他怔一怔,慌惶地回過頭去。他想偽裝並未知道我的一切,但他失敗了。

「威利……我抱歉……」我在他身後慚愧地低聲說:「我真的抱歉……」

他驀地一聲不出地飛奔上樓,我起了一大陣的痛楚與驚慌。

「威利!威利……」我不顧一切地隨着他奔上樓梯,我嘗試抓緊他,但他撇下了我。

 

 

================ P276================

 

 

「威利,聽我說,聽我說……」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尖叫着。

他奔進他的臥室,用力地掩上房門;然而房門掩不上——我奮命地在外面用力頂住了。

他出力地在裏面推着那扇門,他想阻止我進房;我用整個身子壓在門面上,以免它將我與威利隔絕。我們僵持着;然後我哭了。

「威利,讓我進來,威利……」我在門縫哀聲央求:「聽我的解釋,威利,聽我的……」

「別跟我說話!別再想跟我說話!」他切齒地在房內怒叱着,然後門上的壓力更大了。

我再也支持不住,整個人被壓退下去;於是門緊緊地闔上。

「我做錯了什麼?威利,我做錯了什麼?……」我抖着聲音,用手拍着門。

我拍着又拍着,直拍到我的拳頭在辣辣地作痛。——然後我絕望了。

門內得地一聲下了鎖,我仆在門框旁,聲音再也不能從我喉頭發出,祗有那無聲的淚水,在滴滴地下流。

我知道母親已重重地擊傷了他;然而他又重重地擊傷了我。

我用臉緊貼着那道門,我希望能藉此接近他一點,可是我的臉上祗有那冰涼的一片 —— 我坐在梯級上,等着。

 

 

================ P277================

 

 

6.

 

下面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我向下一望,果然是阿梅。

她雙手托着托盤,盤上放着兩隻菜餚和一滿碗的熱湯。她小心翼翼地自樓下拾級而上,我由梯級站起,在樓上靜等。

阿梅走到我面前,我一手攔着她,她嚇了一跳。

「幹什麼?小姐?」她吃驚地問:「妳躲在這兒幹嗎?」

「今天不用妳送午飯給林先生,」我伸出雙手,「把托盤給我。」

「為......」

「別問為什麼?」我截住她說。

她錯愕地把托盤遞給我,我說:「妳可以下樓去了。」

阿梅轉身下樓,我叮囑她:「別告訴媽媽,不然割了妳的舌頭。」

阿梅的腳步聲自梯間消失,我轉過了我的身子。

我咬着唇,終於走到他的門外。我在門上敲了兩下。

「進來。」他的聲音自房內發出。

 

 

================ P278================

 

 

我推開門,無聲地踏進房去。他穿着睡衣坐在窗前的畫架的後面,他左手抓着調色板,右手正在移動着。

他沒有看見我,我祗看見畫架下面他那露出的雙腿。

我將托盤安置在他的書桌上,驀地我察覺玻璃下芳子的照片失了踪——我起了一陣感觸,我呆望看他出神。

「妳可以走了。」他仍以為我是阿梅,他邊畫邊吩咐我。

我默然地站在一角,我說不出話來;我的視線漸漸地模糊,這令我見不到眼前的一切。

他突然斜過身來,驀地發現了我。

我看見了他的臉,那是憔悴蒼白而又疲乏的——我起了一陣難以形容的感受;我嘗試叫他,但我的嘴令我叫不出聲來。

他沉默地直視着我,然後他的臉抽動了。

「妳來幹什麼?」他的聲音竟是那樣地冷峻,這令我失望。

「阿梅病了……」我說着謊。

「把飯菜拿下去,離開此地。」他別轉了臉無情地說。

像被他刺了一刀,我的心在劇痛着。

「我想念你,威利……」我忍着悲聲說:「這是我上來見你的原因。我知道你不會開門讓我進來,所以......」

 

 

================ P279================

 

 

「別再把我惦掛在心上,別再跟我說話,」他驟然發狠地怒叫起來:「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我怔怔地楞視着他,我的淚奪眶而出。

「——這是我的過錯嗎,威利?」久久我哽着聲音低聲問:「媽媽傷了你,但也同時傷了我。威利,我並沒有屈服,然而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並沒有做錯些什麼!」

我終於抹去了我的淚,他無聲了。

我望向他,他將臉移在畫架後面,畫布阻隔了我的視線。

「讓我清靜一會好嗎?我求求妳。」他低聲問。

「這是你真正的意思?」

「是的。」

「你真的想趕我走?」

「是的。」

「你不會後悔?」

他無聲了一會,然後驀地問:「為什麼妳一定要給我麻煩?為什麼?讓我安安靜靜的在這兒居住吧,難道妳要妳的母親來趕我?」

「別說這種話,威利……」我的心像在凝結着,我抖着聲音說:「媽媽以為我去上了學,我在樓梯上等候了大半天,我為的祗是想見見你,我祗是想見見你……」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他那畫架後面的聲音忽然哽住了。

 

 

================ P280================

 

 

「威利!」我奔前去,我叫着:「威利,看着我,別躲者,看着我!」

我奔近書架,他驟然站起身來,一手遮住了畫布,他嘗試掩飾他所畫的畫,然而我已見到了一切。

那赫然是我最熟悉的臉孔——畫布上的竟是我!

我無聲了,他也無聲了;我們相對愕然着說不出話來。

我動了動我的唇,他陡然轉過身去,我見到了他眼中的淚。

——威利……」我不置信地低呼着。

「妳勝利了,」他背着我沉聲說:「妳終於知道了一切——好吧,妳可以走了。」

我知道了一切,我知道他沒有忘記我。我忽然認為這是值得的,要是我再得付上十倍的代價;那仍然是值得的。

我伸出微抖的手,輕按在他肩上。他垂頭,身子在震動。

「為什麼要這樣軟弱?為什麼要自己虐待自己?」我低聲問:「為什麼要自怨自艾?威利,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他靜默了一會,終於無聲似地答:「這是為了妳,為了我,為了妳母親。」

他抬起頭來,我看見了最悲切的臉孔。「妳母親是對的,我是一個沒有前途的人,我們在一起雖然快樂,但是我累了妳的一切。」

「不要這樣說,威利。」我低聲制止他。

 

 

================ P281================

 

 

他苦笑着點一點頭。「別阻止自己去面對現實,其實這是對的,妳知道這是對的。」

我搖着頭,我不能答話,我儘搖着頭。

「妳不應該記着我,柏麗,妳應該恨我。」他軟弱地低聲說:「我不能再讓妳上來跟我接觸,因為這會累了妳自己。」

「不,威利,不,」我驀地哭着抱住他的肩膊放聲嚷着:「不要這樣說,求求你別這樣說……」

他推開了我,令我感到懼人的空虛。

他眨了眨眼,悲切地告訴我:「我感謝妳賜給我一段短促的快樂時光,但是我却不能帶給妳什麼,祗賜給妳無限的煩惱。」

「我沒有後悔,」我再三說:「我沒有。」

「我已經後悔了,因為我做了錯事——我不應該接受妳的同情。」

我退後身去,我發覺我自己不能失去他;然而,現在我正在失去了他,因為母親破壞了一切。我的淚水流在頰旁,他俯下身,用手指劃去了我的淚痕——正如我那天在小艇上為他所做的一樣。

「我們必須停止再相處了,」他強笑着說:「但妳為什麼要哭呢?」

我忍受不住他對我說的話,我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歸於絕望。

「我知道妳會難過……我也會難過,」他咬着唇,一會兒又說:「但我必須這樣做,因為祇有這樣我才能在這兒住下去。柏麗,明白我,我不能讓妳母親趕我出去;因為我不能離開此地。」

我莫明地望着他。

 

 

================ P282================

 

 

「我不能離開妳。」久久他說:「否則我便失去了勇氣。」

我的淚水滴下,正跌在他手背。

他顫抖着,輕柔地用手搭着我的背說:「答應我以後不再上樓,雖然我們都會寂寞;但當我知道妳在我樓下生活着,我便會感到安慰——晚上我會彈訣別夏威夷,我會彈得很响亮,妳一定能聽見。」

我垂下頭,我覺得我軟柔了,因我正在接受着他的安慰,正如以前他接受我的安慰一樣。

他伸出手來,停在半空,等候我伸出手去。

我不能伸手,因為我失去了勇氣。

「柏麗,妳以前的勇氣——?」他安慰的語氣在問。

我流着淚終於伸出了我的手,我們相握了,彼此的手都是那樣的冰冷。他用勁地握着我;我的心在此刻碎成片片……

我知道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談話。我神傷着。

「在妳下樓之前答應我一件事。」他忽然急急地說:「妳一定要答應。」

我點了一點頭,因為我願意。

「別告訴任何人關於我的病,」他震聲說:「否則妳母親不會再將房子租給我。」

「我答應。」我說。

「妳一定要答應!」他急急地說:「我不能讓她遷走我,柏麗,我祇有一個希望;希望能在這兒住下去——那樣我便能生活在妳的附近。」

 

 

================ P283================

 

 

「我永遠在你的附近。」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別再跟妳母親為了我而吵嘴,柏麗。」他告訴我:「別破壞我最後的希望。」

我點着頭——這是唯一我所能做的動作,於是我不斷地點頭。

「我會記住以前妳告訴我的每一句話,柏麗。」他柔聲說:「我已經不再憂愁;因為妳替我帶來了快樂。」

我笑了,在他的面前我笑了。但是我需要痛哭,然而這並不是時候。

我覺得我的喉頭已哽咽得發疼,我的淚水也將泛濫洶湧——我立即掙開了他握着我的手,我顫動着。

「告訴我,你仍記得我嗎?」我用可笑的問話問他。

「永遠的。」他的眼瞳在漆黑發光。

「我要走了。」我笑着說。

他點了點頭,我立即離開他的臥室。

我拚命移動雙腿奔下樓梯,我嘗試遠離他而去痛痛快快地大哭一頓;然而在樓梯的中途我已經痛哭失聲。

 

================ P284================

 

 

7.

 

此後,我沒有再見到威利的機會。

媽媽管得我更嚴了,她的眼睛時刻釘梢着我,甚至連我進廚房出花園的行動都密切地監視着。我討厭她;更可以說是恨她。

我不再與她談話,我們唯一相對的時候便是在餐桌上;可是一吃完晚飯,我立即溜進自己的臥室。

晚上我仍沒有停止記日記的習慣,每當我抓起筆,樓上的絃琴聲便响了。

他彈奏的時間是那樣地準確,每當我思念他的時候,「訣別夏威夷」便依時地聲聲自樓上傳來。

 

Elvis和The Jordanaires的Aloha Oe (訣別夏威夷)


於是我總會放下筆,靠在枕頭上享受這短促而美妙的一刻。

——我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深意的眼睛,又聽不到他的聲音,然而我知道他在樓上安穩地生活着;我便覺得安慰了。

我不得不又過着那枯燥的生活;白天上學,晚上看書,中午仍坐在梧桐樹上對着天發呆。我嘗試讓自己忘却他,我要像他未搬來時一樣地生活;可是我不能將他的印象踢出我的腦海。我仍惦着他,在每天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不記得從哪一天開始,他的琴聲忽然啞息了;我起了一陣不可思議,而又恐懼的念頭——他忘却了我?

 

================ P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