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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二天吃了午飯媽媽才起床,瞧見她由房內出來的神色,我確定昨晚她是輸了錢。
我站在金魚缸邊餵金魚,她在梳化上坐下,我沒有睬她。
「柏麗,過來。」我聽見身後冰冷的聲音。
我回過頭去,看見她嚴厲的神色。我走過去,站在她的面前,她抬起眼牢視着我。
「昨晚到樓上去了?」她驀地問。
我驟然一驚,沒有作聲。
「別想抵賴,」媽媽接着說:「阿梅已經告訴了我。」
「我沒有抵賴,這不是犯罪。」我內心有一陣的憤怒。
「妳竟然忘記了我的話?」她問我:「上去幹什麼?」
「沒有幹什麼。」我回答:「祗是送他一塊生日餅。」
「為什麼幹得這樣賤?妳忘記了妳是女孩子?」媽媽的喉嚨响了起來,她的聲音令我憎惡而又煩躁,「我告訴過妳不要去認識他。難道沒有聽到?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跑到陌生男人房裹去成什麼樣子?妳說!妳說!……」
我一向聽慣母親無理的埋怨聲,但我從未聽見過她這樣氣憤地咒罵。我有一點詫異,又有一點氣忿;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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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柏麗,」她不放鬆地追問:「告訴我妳的意思是什麼?」
我忍着氣緩緩抬起眼蓋,緩緩看她一眼,最後我平靜地問:「是不是輸了錢?媽媽?」
她猛然意外地怔住——我蹙一蹙眉,頭也不轉地走出客廳。
我感到憤恚;然而我不明由媽媽這樣反對我與威利接近的原因。威利並沒有任何缺點的地方,他祗是孤獨與無聲地單自生活着,他沒有影响別人和妨得別人的地方,他是完完全全純良的。
我踏過花園的石徑,我又站在那枝粗大的法國梧桐下面。陽光自樹葉間透射下來,在草地上形成了一個一個光亮的圓圈;圓圈在閃動,好像千萬隻憂愁的眼睛。
我吐出一口氣,靠在樹幹上思索。我想思索一些事情,一些無關重要的事情——但是我想起了威利。
我其實正在等待着,等待着他下樓。要是他今天不來,要是他要我等上一年,我確信我會有這種毅力。
我抬起頭,視線再次望到二樓的窗上;太陽仍照射在他的窗框旁,然而我見不到他孤單的影子。
我見不到他的影子,看不到他的微笑,我有點失望。
我再望那長窗一眼,我希望他會在此刻出現。
「我在這兒,柏麗——」
法國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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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驀地回頭,我陡然愕住。——他站在我身旁,眼色是那樣地溫和,那樣地深意。
「威利——?」我睜着我的眼。
「是我。」他笑了,起先是那樣地僵硬,然後是那樣地自然。他微笑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他漂亮潔白的牙齒。
「威利!」我叫了起來:「你終於下樓了!我一直在等着!我一直在等着」
他點了一點頭,輕聲說:「我知道妳等着,所以我來了。」
我驀地壓不住我自己的喜悅,我感動着,竟然想流出淚來。他伸出了他微顫着的右手,微笑着。
「你知道我多高興?你知道嗎?威利?」我喜悅地叫着,然後緊握着他的手。
他笑了。「我其實已等了妳半小時,不過我靠在梧桐樹的那一面,而妳却在這一面,直至我聽到妳的聲音……」
我也笑了。「我其實早等着有這麼一天,不過我生活在樓下,而你都靜躲在樓上,直到現在……」
「我們遇到了。」他終於說。
「是的我們遇到了。」我問:「你看天空多麼藍,我們散步去。」
我拉着他的手,我們經過鐵柵門,在幽靜的街上漫踱。我們的鞋底在路面篤出聲音,那不再是孤單的音調,因為四個音調代替了以前的兩個。
我緊牽着他的手,我感到一切都是那樣地新鮮迷人,我又為自己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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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有剛種植下去的樹苗,路角有正在放狗的女傭,前面左右有偶而來往的人羣———我們發覺我們正在世界之中,而世界也在我們之中。
十字路旁有正在拍攝活動電影的外國遊客們,他們羨慕地注視着我們;然後將鏡頭移過來,把我們攝入鏡頭。
我抬起頭仰望威利,他明朗的眸子正俯望着我。我們無聲地凝視着:然後我們彼此微笑。
「世界需要你,威利。」我說。
「我更需要妳,柏麗。」他說。
我莫明地詫視着他,心頭是那麼地喜悅。
「妳有唸過這樣的一首詩嗎?」他看一看我,然後低聲背誦着:「地雖改變,山雖搖動,水雖匍匐翻騰,海雖澎湃戰抖;我也不會因此害怕——因為我得到了力量。」
我靜辨着詩中的詞句,我有一絲兒的沉默。
「這是誰寫的詩?」我問他。
「大衛王,古代的大衛王,」他瞥着我,告訴我說:「他是所羅門王的父親,他有超人的智慧,但他時常感到孤單軟弱。他寫過許多詩,而我祇記得這兩行。」
「你喜歡這首詩?」
他點點頭。「因為我羨慕他,他得到了力量。現在我也羨慕自己,由於我也在軟弱中得到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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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猶疑地看着他,分析着他的話。
「我的力量就是妳,我所說的是真的,」他的眸子閃閃耀光,他緊握我的手說:「我從不敢面對現賓,但經過昨晚:我知道我仍然是一個受人關心的人——雖然祇有妳一人關心我,我已經夠了。」
「我愛聽你的話。」我告訴他。
「現在我對我的將來存有希望了,」他真切地說:「雖然我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告訴我你的願望。」
「妳一定會笑我——一個中國人希望做英文作家。」他對我說。
「你能寫小說?」我並沒有笑。
「我有英文根底,我在寫着一個故事,」他忽然有點膽怯地說:「但我知道成功的希望很少。」
「為什麼要這樣說?」我關心地告訴他:「外國已經有中國作家,這已不是奇事了。」
「但奇蹟不會產生在我身上。」他說。
「我祝福你。」
「給我勇氣,柏麗,」他眨一眨眼,然後說:「那我就能夠完成它。」
「你會成功的,因為你已有了勇氣。」
他默默地與我並肩而行,從他腳步中,我知道他已得到了他所想得的勇氣。我忽然感到幸福和滿足,雖然我從來不告訴自己是不是喜歡這個住在我樓上的青年,因為反問這問題的人就是個傻瓜。
「妳母親不喜歡我。」我忽然聽見他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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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每一個人,除掉她自己。」
「我是不是很討人的厭氣?柏麗?」他轉過頭來,驟然問我。
「當然不,為什麼這樣說?」我有點吃驚。
「我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憎恨着我。」他含怨地說。
「你曾受很多人的憎恨?」
他垂下頭,默默地步行。
「我自幼被送到這世界來便是個孤兒,姑母雖然慈良,她憐憫我因而撫養我,然而姑父却憎恨我討厭我,那時候我祗是個孩子,我自問並沒有做錯些什麼,」他迴想着,苦笑地對我說:「所以我常常呆問着自己我受人憎厭的原因,但是我找尋不出。」
「受入侵犯和欺侮而無聲忍受的才是善人,」我有一點啞然,我說:「我相信這句話。」
他用欽佩的神色看着我,他說:「妳懂得很多,柏麗,這是從來未有人對我說過的話。」
「我也從你的身上懂得了很多,」我坦率地說:「我起先以為你是個怪物,因為你孤寂、冷僻而又怪誕,但是現在——我覺得你比一般人更為純良。」
他牽着我的手傳出了一陣熱力,我能感覺得到;我知道我已經實現了我的願望——我終於溫柔了他的心。
「今天星期天?」他俯頭問我。
「是的。」我點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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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禮拜天妳喜歡跟同學去划艇。」
「你喜歡海嗎?」我問。
「我喜歡平靜的海。」
「今天沒有風,海面一定沒有浪。」我望一望天空,這樣說。
「沒有浪的海面適宜划艇。」
「是的。」
「妳有跟同學之外的朋友去划艇嗎?」
「沒有。」
「我們去划艇好嗎?」他停了很久,終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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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船在海面微盪着。
海鷗,在頭頂盤旋,遠處有隱約傳來的海浪泊岸聲。
我的外套搭在船頭,太陽照射在威利的臉上,我首次見到他微紅的面頰。
艇槳被安置在兩旁,我們已停止了划艇,艇在海中心浮盪。
我們相對坐在窄小的艇中。我們相對盤着膝,相對微笑地凝視着。再也沒有煩惱在我們之間,再也沒有憂愁在我們的心內——因為一切都平定和安靜了。
「我在懷疑我做着夢。」他低聲告訴我。在周圍清靜的環境中他的聲音是那樣地清澈,「我有點懷疑我是否真正地遇到了妳。」
我笑了,沒有說話。
他眨了眨眼,低下頭看着自己,在思索着說話。我察覺我很喜歡他這個姿勢,因為他看來很真純,而且充滿着稚氣。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柏麗?」他抬起頭來,明朗的眼牢看着我,「妳不認識我,而且我們以前從未見過面……」
「許多事情沒有理由——你不是這樣對我說過嗎?」我回答他:「假如你要我回答的話,我祗有這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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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一點頭,然後說:「我希望時間在現在停止,那我就能夠保留此刻。」
「讓此刻過去,我們還有將來。」我說。
「我們不能預測將來,妳能嗎?」
我搖一搖頭。
他忽然有一些低沉。「我們以後仍會像現在一樣地在一起嗎?」
「自然會的。」
「我害怕會因此錯失。」
「我們不會錯失。」
「我們終會錯失一切,」他驟然對我說:「因為我曾一度幸福,但結果——終於錯失。」
我失神看住他,我忽然想起他桌上的照片。
「她叫芳子。」他無神地告訴我:「我在搬進她屋子時遇見地。她常來問我英文文法,常常來跟我談話,她喜歡我的六絃琴,因此常要我為她彈奏。她喜歡『訣別夏威夷』,跟妳一樣……」
我牢牢地直視着他,我發現他已陷入回憶之中。
「在那個熱天的晚上,她母親到了郊外去避暑,我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書,她穿了薄紗的睡衣走到我房間,他沉默了一會,繼續說:「她俯身吻我的唇,她說已經深切地愛上了我。」
「她——?」我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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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點吃驚,我又十分喜悅;因為這是我一生第一個愛我的人。」他低沉地說:「於是我回吻她——我們墜入愛河。」
他又沉默地牢視着我,眼中有英明的神色。我有一點兒怯懼。
「後來呢——?」
「她母親不喜歡我。」他說。
「所以她離開你?」我問。
他搖搖頭。「為了另外的原因。」
「什麼原因?」我有一點詫異。
「我不能告訴妳,柏麗……」他倐然轉變了他那開朗的表情,他軟弱低息地垂頭說:「我真的不能告訴妳。」
「告訴我,威利,告訴我,」我着急地嚷:「為什麼……為什麼……」
我焦炙地追問他;我知道他一定有一件隱瞞着的事,那件事令他孤僻、單獨,又令他失去了他的愛人。我猜測着——但猜測不到。
速遠有馬達隆隆的聲音,那聲音自遠而近,聲浪沖破了寂靜。
我與威利同時回頭觀看,我們見到三艘巡邏艇停在附近的海面,巡邏艇的旁邊有一艘帆船——船上緊張地站滿了許多人。
「發生了什麼?——」我瞪眼問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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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瞧瞧。」他抓起雙槳說。
我們的艇緩緩泊近那艘帆船,我們聽到了一陣嘈雜的人聲。我與威利同時向帆船一望 —— 我們頓時哽咽無聲!
帆船的艇邊垂着一隻捕魚的魚網,魚網一半浸在水內另一半被拉在船邊。所有的人都注視着魚網,網內赫然是一具浮屍。
我的臉色頓時由於驚恐而轉為青白,那網的距離與我們是那樣地接近;我再望那網一眼,赫然見到了那屍軀的腐腿!
「威利!」我嘔心地劇叫起來。
他有一點痴呆,他望着那魚網怔怔地呆視。
「威利!讓我們走!」我尖叫起來,向他呼喊。
他眨一眨眼,忙抓起雙槳拚命地將小艇搖開。他用盡力,雙槳如飛似地在水面劃過,艇邊的海水直濺在我臉上。
我忽然覺得他的神色是迷惘而又恐懼的,我定神看他,他祗是奮力死划着小艇。
終於我們離了那艘帆船,小艇終於停下。
他漸漸放下了雙槳,沉默了。
船在左右上下波動着,我的心因剛才的意外而恐怯不定。
我有點驚詫,因為我沒有聽見他的聲音;我望向他,祗見他對着海水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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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要自殺……?」我抖着聲音問威利。
「因為他寂寞——因為他像我一樣。」
「威利!——」我嚷了出來。
他緩緩轉過頭來,神色是那麼地迷惘,我忽然有點害怕。
「他像我一樣,完全一樣,」他的聲音像自冰窖內傳出,冷得令我抖索,「他跟我一樣,企圖用大海來埋沒自己。」
「你......?」
「我自殺過。」驟然他坦直地說。
我的喉頭因而無聲,我的眼睛因而愕然,我不相信他所說的話,然而那又如此地真實。我不禁呆住。
「這是真的……?」久久我吃驚地問。
「是真的。」他閉一閉眼,「我嘗試讓海洋來毀滅自己,但是可惜得很,我被救了。」
我的肌膚起了一陣雞栗,我低聲問:「為什麼要自殺,威利?」
他垂下頭,沒有聲音。
「為什麼?威利?告訴我!」我緊催着。
「我不能告訴妳,柏麗。」他痛苦地緊握着手。
「你有隱瞞着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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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思索一會,終於說。
「為什麼要隱瞞着我?」
他將視線轉移在我的身上,他的神態是麻木的,他的喉頭哽咽了一下,眼眶泛起了一陣微光。
「我不能告訴妳,因為……我怕錯失了一切。」他終於低弱地對我講。
「我不會因此而怪你,要是你告訴我你以前曾偷騙拐搶;要是你告訴我你根本不是一個好人……
我真意地望着他,認真地說:「無論你告訴我什麼,我對你的影象仍是一樣,我不會對你改變的,因為我已經準備了一切;你在我眼中是一個善良的人,永遠的善良。」
他靜止了,但他沒有回答任何的話。
「好吧,威利——」我堅定着自己,對他說:「現在告訴我。」
他呆呆凝視着我,神色在強烈地矛盾。我的心在劇烈地顫抖,然而我却裝上了最自然最溫和的微笑。我等待着,等待他告訴我一切。
「我不明瞭妳,柏麗,」他低緩地說話了,聲音是莫明而困擾的:「我仍然不知道妳為什麼要待我這樣的仁慈。」
我立即答:「我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威利。相信我嗎?」
他咬了咬唇,勇氣在眼瞳中激發,他驀地問:「當妳知道坐在妳身旁的人患着肺病,妳仍然會當他是朋友嗎?」
「你——?」我陡然怔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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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患着嚴重的肺病,柏麗。」
我的身子驚楞地震動了一下,於是小艇開始激烈地擺動。
他木然地注視我一會,然後俯下頭去,用雙手掩着臉。我驀然明瞭了他的一切,他的孤單、他的怪僻、他的寂寞、他的自卑與他受別人憎厭的一切原因——原來他患着肺病。
我一直在尋求着這個答案,然而當答案攤開於我眼前時——我竟然想為他而哭!
他屈曲着身子,身子在微微地震動,我緩緩伸出我的手,輕息地搭在他肩上。
「威利。」我低喚着。
他抬起臉來,頰上有液體流落過的痕跡。我看見他絕望的臉,他失神的眼,與他那抖懼着的雙唇。
「——你為什麼哭了?」我微笑着問。
我用手指劃去了他的淚痕,我的手接觸了他的臉孔;我的眼剎那間朦朧一片。
「妳要是因此厭惡我,我也不會責怪妳,柏麗。」他眨着他的睫毛,淚水沾在那上面。他悲戚地看着我說:「因為沒有人會喜歡我這種病,芳子不喜歡,妳也一定不會好感。」
「芳子就是因為這原因離你而去?」我問。
「她後來甚至後悔與我接了吻。」他長長的透出一口氣。
「那她的一定不是愛情,威利。」我告訴他。
他再次緘默,四週靜得可怕,我再次聽到了海浪的泊岸聲自遠處飄來。我面對着這個孤兒,他一生孤單寂寞,患上了病,而且又傷了心——我知道他不能再被傷害下去,他需要安慰、需要扶助、更需要鼓勵;他更需要一個人來縫補他已破碎了的心。
——我願意為他做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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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討厭我嗎?」我聽見他的聲調。
我看見他焦急地望着我,我笑了。
「你以為我會嗎?」我反問。
「我不知道,柏麗,」他憂愁地搖着頭。「我不知道。」
「我不回答你的問題,但你總會知道的,」我誠意親切地告訴他說:「你等着,看着,你就會知道一切。」
我伸出手來,停在半空。他凝視而無聲地呆木着,然後他也伸出了他的手。
我們的手在空中相遇,他緊握着我,我也緊握着他。
我坐向他身旁;我要讓他知道我們並沒有因此疏遠,相反地,我們更接近了。
海水是那樣地平靜,但它比不上我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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