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白舊事 今日重溫 2015 年 5 月 星島日報
在網上無意中搜索到日本國營電視台 NHK 三月底首播的單集電視劇《紅白誕生之日》,內容是講一九四五年除夕夜(即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約四個月),Radio Tokyo(NHK 的前身)第一次舉辦《紅白歌合戰》(當時叫《紅白音樂試合》)的一段歷史往事,急不及待找來看。
芸芸日本音樂節目中,每年除夕夜播,以前我們稱之為《紅白大賽》和香港最有淵緣,遠在一九七○年代初期無已有播放,最初好像是待到農曆年間作為新春特備節目,後來曽一度在除夕夜現場直播,不過是延遲了一、兩小時,相信是給一些時間香港的現場旁述翻譯及消化內容,印象中汪明荃、何守信、蔡楓華、鍾保羅等都擔當過旁述,曾經是一年一度我們拭目以待的盛事。
為甚麼無會選播紅白?我估計是我們香港歌手陳美齡用 Agnes Chan 這英文名字當年紅爆日本,曾連續三年登上被視為日本歌手最高榮譽的紅白舞台,轉播紅白正好讓港人見證陳美齡在日本的風頭。
無開始播紅白時我仍在美國唸書,想不到連我當時已年近半百的父母也對這個節目趨之若鶩,跟我說日本歌星的打扮是多麼「新潮」、誇張,有穿造價過百萬港元華麗和服的(都春美),有男性歌手化濃妝以中性示人的(澤田研二),有以王子、公主或卡通人物作造型的(西城秀樹、野口五郎、天地真理、南沙織)…… 都應有盡有,令當時才享有彩色電視不久的香港人有如大鄉里進入花花世界,嘖嘖稱奇,《歡樂今宵》固之然要偷師,香港的藝人也有樣學樣,很快已懂得「包裝」的重要性,除了唱,還要帶給觀眾視覺享受,跟的已是歷史。
我第一次看紅白是陳美齡最後一次入選那屆,不久她就宣布引退去加拿大留學,記得她唱那首《愛的迷失子》到中段時除下了黑長褸和黑帽子,變成迷你裙裝扮,到終場眾歌手合唱《Auld Lang Syne》(《友誼萬歲》)時更換上和服。當年紅白另外令我深刻是最後點算現場觀眾投票時,找來大學的觀鳥社會員用望遠鏡「觀看」觀眾席舉起的紅牌和白牌,並在最短時間內數出得票,在沒有電腦計算的年代,這確實是很新鲜的噱頭。
陳美齡在紅白唱《愛的迷失子》時脱黑長褸那一刻
看這部電視劇中的第一屆的紅白就更原始了,那時仍未有電視,只是在電台錄音室作全國現場直播,但對戰敗的日本國民,一個在除夕夜集全國頂尖歌手分成男女組比賽的大型歌唱節目,確能暫時沖淡鬱傷,帶來一些歡樂熱鬧氣氛。拍這部電視劇的 NHK 是國營機構,它製作的節目多少有政治任務,很多時反映甚至軟宣傳國策,《紅白誕生之日》可以看到日本民族對戰敗的羞辱耿耿於懷,劇中的東京一片頹垣敗瓦,百廢待興,一般市民溫飽也是問題,當時整個日本差不多是由美國來接管,傳媒包括電台也如是,所有節目都要經過美方代表批核,確保意識形態沒偏離宣揚和平民主訊息,但因為日文對美方來說是陌生的語文,審查就更為嚴格,甚至吹毛求疵(起碼這部 NHK 的劇是如是寫),令當時的傳媒人很沮喪,覺得創作空間受到很多制肘。
第一屆紅白,在收音機前聽廣播的民眾
松山研一(《死亡筆記》的男主角)演其中一個電台編導,在戰場生還重回工作崗位,面對當時社會瀰漫的抑悶氣氛,他也變得意志消沉,有一次他在街上看到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比劍,觸起他的靈感,因而構思到一個 Battle of The Sexes 式的音樂節目,在除夕夜播出,希望為很多在戰爭失去親人的民眾,在本應是一家大小團聚的節日晚上打氣,帶來娛樂,或許更可以令他們對快將來臨的新一年多添信心。
但要通過製作這樣一個歌唱節目也關卡重重,除了要說服各個歌手參與一個未知成效的新節目,美方又諸多阻撓,他們不同意用《紅白歌合戰》那個敏感的「戰」字,結果要被逼改成《紅白音樂試合》,另外司儀的講稿全部要預先寫好拿去審批,到時一定要照稿讀,不能現場即興爆肚,所有這些「苛刻」條件,當時 Radio Tokyo 也得「忍辱」接受。
作為一部劇必然要有高潮,也不知史實是否如此,在此劇最後節目直播時有歌手趕不及來(又是被美軍卡住!),空出了十多分鐘,結果美方那位美籍日裔翻譯官「良心發現」,網開一面,最後關頭批淮他們不需要按照原稿,臨時加插紅白雙方司儀各唱一首歌壓軸,令節目能夠在原定的子夜時分結束,當眾歌手和幕後工作人員從 Radio Tokyo 的大樓步出來的時候,更受到大批冒寒風趕到去現場的群眾熱烈歡呼,這次「音樂試合」為未來大放異彩的「紅白」寫下序曲,到 1951 年正式以《紅白歌合戰》名義播放,1953 年開始在電視試播,至今年年底將會踏入第六十六屆了。
紅白兩组司儀 (圖左及右) 臨時各唱一首壓軸歌
我對《紅白歌合戰》是有情意結的,所以對它的起源特別感到好奇,本來這部《紅白誕生之日》應該符合我所有的期待,可惜近年 NHK 愈來愈政治化,軟宣傳差不多變成硬銷愛國和民族意識,對於非日本人特別是中國人來說,是看得不甚舒服,確是有點美中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