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島一村》和《明月千里寄相思》 2014 年 1 月 主場新聞
看台灣表演工作坊賴聲川和王偉忠聯合編導的話劇《寶島一村》的第一幕時,我內心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悲情。
背景是一九四九年國民黨失去江山從大陸撤退到台灣,據場刊說是一次多達六十萬人(當中主要是軍隊和軍眷)的民族大遷徙,其規模之弘大確是人類歷史罕見,幾十萬「戰敗者」越洋過海,來到一片陌生土地,抱著可以在短時間內「光復大陸」的期盼,努力活下去,但在一時間如何去安頓幾十萬人,我是無法想像,單是建房住屋的安排已費煞思量,是何其複雜艱鉅的流程!
一開幕我們見到長長一條拖男帶女提著大小行李的人龍正在等候分配住屋,當中有些幸運完整一家人,亦有很多孤零零與家人失散的,以及不少失掉戶藉要冒充他人身份的 …… 這些來自不同地域,操不同方言的異鄉人戰戰兢兢面對茫茫前路,嘗試去適應新環境,在貧乏有限的條件下慢慢落地生根 …… 看這類流水賬式橫跨幾十年的群戲很難要求有什麼深度,但可能那個時代實在背負了太多的傷痛,太沉重,所以即使是浮光掠影,不乏 cliché ,我仍然感動,我的眼淚在第一幕是流過不停。可惜去到第二第三幕,可能史詩式的大時代已過,剩下的就確只是一連串 cliché 了。
不知是否因為看完《寶島一村》的潛意識作祟,最近我在 D-100 網台我有份主持的《大國民》節目裡又選播了吳鶯音唱的一首歌《明月千里寄相思》,單聽旋律已可以感受到曲中那份哀怨。我記得小時候經常都在電台聽到這首歌,我父母曾提過很多外地來的人,像那些上海裁縫、上海理髮師,他們聽到此曲很多時都會忍不住凄然落淚。四九年解放後逃來香港的移民潮或許比不上遷去台灣那六十萬人數,但也肯定以數十萬計,可能其中以上海人為多數,所以小時候操外地方言的鄰居都通通被統稱為上海人。
到後來長大後再聽《明月千里寄相思》,咀嚼曲中歌詞,才漸漸明白那是一首慰藉異鄉人思鄉情愁的歌曲,我可以想像當年不少外省人隻身飄泊來到香港,聽到這首歌時憶念起失去聯絡的至親、好友時那份失落和孤寂,像我父親,在改革開放前那三十多年一直都沒有家人消息,從未收過他們片言隻字,我相信在半夜夢迴,他也有過不少思念故鄉和親友的哀傷時刻,而就是因為有著像≪明月千里寄相思≫或另一首也充滿思鄉情愁,姚莉唱的《人隔萬重山》這些歌,令我們的先輩在心靈上能得到一些慰藉,讓他們有足夠的動力去面對新環境、新時代,抱著終於有一日可以與家人、至愛重聚的期待,奔向未來。
俱往矣,沒有機會身處那個動盪、悲壯、可歌可泣的大時代,是我們的幸運,抑或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