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想起麗芙烏曼 —— 陳輝陽 1985 年 5 月 號 外
Shame
還記得鄧小宇寫柯德莉夏萍嗎？
那天﹐和李鯨、周蕭磬談起了喜愛的男女演員﹐提到杜明妮.仙達 (Dominique Sanda)、韓娜.施古娜 (Hanna Schygulla)﹐然後﹐我和李鯨想起麗芙.烏曼 (liv Ullman)。
最初對麗芙留下印象的﹐不是《假面》(Persona)﹐而是《羞恥》(Shame)﹐看著她默默忍受丈夫的變化﹐面對著無可挽回的感情破裂﹐她的神情﹐總是專注中帶點遙遠。後來﹐才驚覺她在苦笑時﹐和阮玲玉有些神似。又或者﹐在《狼的時刻》(Hour of the Wolf) 裏﹐她只是坐在屋外﹐靜靜地訴說自己和丈夫的遭遇。在偶然一瞬間﹐她笑﹐帶點羞澀﹐有種將為人母的興奮和恐懼。水滴石穿﹐何況人心肉做。自自然然我喜歡了她。
Cries and Whispers
然後﹐在《哭泣與低語》(Cries and Whispers) 偶見她﹐嚇了一跳﹐怎麼變了一個冷酷自私的女人﹐看著丈夫用刀自殺﹐竟然無動於衷﹐還暗暗在笑。她和醫生對著鏡子說的一席話﹐很細密地捕出她的另一面﹐從前的她是溫柔可人﹐慷慨的女人。但﹐我們看不到這種差別﹐她依然是麗芙。
在自傳裡﹐她談到自己對舞台劇的狂熱﹐初戀的辛酸與無稽：有一天﹐她的男朋友對她說﹐他不可能再跟一個老處女廝磨下去﹐然後離開了她。和一個醫生結婚﹐並沒有真正改變她的生活﹐直至她遇上英瑪.褒曼 (Ingmar Bergman)。褒曼當時的太太﹐是出色的鋼琴師﹐在她影響下﹐我們看到《黑暗中穿過玻璃》(Through a Glass Darkly)、《冬光》(Winter Light) 及《沉默》(The Silence) 。我一直懷疑英格烈.褒曼 (Ingrid Bergman) 在《秋之奏鳴曲》(Autumn Sonata) 扮演的母親﹐便是褒曼的太太。
The Passion of Anna
很記得《安娜的情慾》(The Passion of Anna)﹐開場時﹐鏡頭映著麥士.馮西度 (Max Von Sydow) 在屋頂修整瓦片﹐一不小心﹐整桶水泥掉了下去。之後是一陣汽車聲﹐麥士站在屋前﹐抬頭望見天邊竟有三個太陽。剛回頭﹐便見麗芙現於跟前﹐觸目是那雙神光湛湛的眼睛﹐和那皎如寒玉的臉容不相襯﹐驟然帶來蕭殺的感覺。這片景象和她後來倚著沙發的特寫﹐藕斷絲連﹐鏡頭不斷映著她說話﹐從她的丈夫﹐說到她的愛情和婚姻、她的執著、她的信念﹐將事實渲染成幻想。看著眼淚慢慢從她眼角沁出、聽著她的話﹐便忘記了自己和她的差距﹐一下子﹐感到很貼近。
麗芙說起當自己的女兒和褒曼一起﹐她便憶起自己的童年。在拍《秋之奏鳴曲》﹐她女兒飾演小時候的麗芙﹐那知臨時病倒﹐原有的幾句對白亦要取消﹐褒曼只准她拍幾組鏡頭﹐小麗芙為此十分失望。看《排練之後》(After the Rehearsal)﹐英格.杜蓮 (Ingrid Thulin) 演的中年女演員倒令人懷念她在六十年代與褒曼合作的作品﹐而戲中老導演的自白﹐很有褒曼的影子﹐但麗芙.烏曼呢﹐她去了那裏？
麗芙和褒曼離婚後﹐仍一直合作拍片﹐記憶中﹐《秋之奏鳴曲》是到目前為止最後的一部。
去年澳洲電影節有一部《野鴨》(Wild Duck)﹐由麗芙及謝洛美.艾朗斯 (Jeremy Irons) 主演﹐相隔數載﹐麗芙顯得很豐滿﹐完全沒有褒曼電影裏的神經質﹐反而艾朗斯便一貫地顯得神經質戰戰兢兢﹐對自己和家庭都有點不知所措。戲中麗芙甚至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格外顯得平凡真實﹐而不是《安娜的情欲》中那股 passion 的化身﹐也不是《狼的時刻》裏 femininity 的象徵。
Hour of the Wolf
不記得誰說過「素面相迎」這句話﹐但在銀幕上﹐無論麗芙有多麼的內心掙扎﹐我都看到那張素面。於我而言﹐麗芙.烏曼的意義是令我明白這兩個字。因此﹐我也很喜歡《face to face》劇本﹐雖然﹐我仍未看這部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