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號街車駕臨香港                                                  2014 12                    

 
 
 
田納西威廉斯的經典名劇《慾望號街車》(A streetcar Named Desire) 1947 年在百老滙公演,傳說中首演當晚觀眾反應異常熱烈,謝幕時鼓掌長逾半小時,結果時至2014年才由焦媛實驗劇團正式搬到香港舞台,也算是千呼萬喚了(這「千、萬」希望不是原來只得我一個在搖旗)。
 
                                                       Tennessee Williams (1911-1983)
 
焦媛排演此劇想落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她總是那麼熱衷搜羅中外有得讓她盡情發揮她演技修為和實力的角色,而由於這些角色亦間接引進了不少出色的外國劇,像《Closer》、《赤室解禁》、《陰道獨白》、《What The Butler Saw》等,記憶中她演過江青、曹七巧、野玫瑰、阮玲玉,還有稍後的鄧麗君 …… 如果連莎劇的馬克白夫人都演了,又怎可能漏了演田納西威廉斯筆下的女人!特別是《慾望號街車》的 Blanche Dubois,所有 "of certain age" 的女演員都不免心癢,躍躍欲試的吧。
 
                                                                    焦緩演 Lady MacBeth
 
當然看這個遲來了的本地版,亦要預咗接受焦媛她劇團製作之粗糙,他們排的劇,布景燈光從來但求用得過,沒有在視覺上花心思,今次也不例外,此劇的布景,正如他們一向作風,是一種簡單式寫實,如劇情需要一盞燈,他們會吊一盞燈,一張桌,他們會安排一張桌,其他的細節就可免則免,不過上環文娛中心舞台的空間又確是細到容下一幢完整的大型布景也有技術上困難,於是門、牆等省得就省,由演員用動作、姿勢在空氣中表達,忽然有點像看懷爾德的劇作。其實我入劇院前已有點擔心,當年劇本語言的粗暴、大膽曾惹起爭論,七十年後看是否早已沒當年的震憾,甚至有過時的感覺,結果今次的布景就真的過時了,那種略帶抽象的寫實計設,不是在六七十年代十分盛行?而過時和懷舊可是兩回事啊。
 
 
不過怎都好,所有硬件的不足,都由焦媛今次精糂的演譯彌補有餘,她演 Blanche 一角本是出身自美國南部地主家庭,但到她那一代已家道中落,她妹妹 Stella 嫁給一個波蘭移民後代並遷離家園,早已接受及適應了城市的中下階層生活,Blanche 山窮水盡最終也要投靠妹妹,寄居在她那間連客房都沒有的簡陋寓所,卻依然眷戀着以往優雅的日子,和勞工階級的妹夫形成對立,二人無論是身份、教養、生活方式、性格、價值觀等都是南轅北轍,焦媛施盡渾身解數,把 Blanche 的纖弱、無助、絕望、吶喊、缺乏安全感,還要竭力掩飾早前她在家鄉的醜聞,確演得絲絲入扣,生動傳神,有一節她像個芭蕾舞者用足尖來步行其實已過了火位,但我仍接受,至美中不足是在最後一場,她的演譯我真的不敢苟同。
 
 
《慾望號街車》和遲它三年推出的電影《日落大道》(Sunset Boulevard)有着頗相似的結局,前者女主角連最後一線愛情希望都落空之際更遭妹夫強姦,終於演變成神經失常,由醫護人員送往精神病院,而後者的女主角 Norma Desmond 是一個過氣默片明星,復出之路幻滅後她槍殺了她的包養的編劇,同樣導致精神錯亂,由警察押她離開她的大宅。
 
《Sunset Boulevard》女主角 Norma Desmond (Gloria Swanson 飾演) 在劇終神經錯亂離場
 
Blanche 的離場是帶着一絲令人心碎的謙卑,她拿行李經過客廳正在聚賭的一桌人時,她輕聲叫大家不必起身了,她只是「路過的」,最後對前路茫茫感到驚惶無助之際,她向身邊兩位護送他的醫護人員道出可能是戲劇史上最著名,最動人的離場白:Whoever you are, I have always depended on the kindness of strangers。另一邊廂《日落大道》的 Norma 見到周遭不斷用閃光燈拍攝她被捕的狗仔隊,還以為她真的終於能夠復出回到片場拍戲,亦道出了她那句著名的離場白:I'm ready for my close-up, Mr DeMille (施素德美是當年荷里活大名鼎鼎的監製/導演)。在那一刻她是找回了曾經叱吒一時的女皇身份。
 
《慾望號街車》電影版女主角 Blanche Dubois (Vivian Leigh 飾演) 劇終離場
 
很可惜的是,可能焦媛太想做 Diva 了,她用 Norma 女皇式的氣派,像要台上所有演員屏息靜氣來聽她唸 Blanche 最後一句對白,我個人覺得是糟蹋了田納西威廉斯精心舖排劇終悲劇感,劇中所有人沒因她有任何改變,都是如常生活下去,這樣卑微的離場,我相信會更能感動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