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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比提,不會的。」他極力搖頭,突然他無聲了。她看見他垂着頭,極傷感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是注定失戀的,」很久他抬頭跟她說:我看過手相,他們說我永遠是個失戀者,即使是我第一次愛情。」
「別這樣說,你相信這些?」
「我很相信。在我的命運內我祗會戀愛一次,」他看一看她,繼續說:「但是那不會有結果,我將為此而含鬱,直到我老死。」
她有些驚慌,但她不相信這些。她不相信他所說的一切,然而她祗覺得他可憐。
「讓我們看戲吧。」她說。
「陪我玩一天好嗎?」他驀地要求她,「祗是一天。」
「這是為了什麼?」
「我祗想抓住現在,」他思索一下回答:「也許明天妳不會見我,也許明天我也不能見妳——妳怎能預測人生呢?」
她不明瞭地回味着他的話,她覺得有些地方他是很含蓄與聰明的,但是對於愛情,他便成了一個大傻瓜。
「我希望妳能對我點一次頭。」他告訴她。
「為了要抓住現在而點頭?」她覺得好笑,但是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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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沙漠上的迷途者忽然得到了水源那樣地興奮,又像武士戰勝了他的敵人一樣地喜悅……
然後比提與他走進了一間餐室,那是一間很小却很雅緻的餐室,他們坐下後仍談論着剛才的電影。
侍者送上飲料,大衛提起了杯子在她臉前一揚。「為一個空虛的人祝福。」
「一個空虛的人?」她睜着眼睛。
「大衛。」他喝了一口,立刻笑着說:「我現在似乎充實了一點。」
「我不相信你的話,」她這樣說:「像你這型人是不會空虛的。」
「妳以為我是怎樣的一型人?」
「無憂、無愁、無實際、無真心。」
「妳錯了,比提,」大衛舉起十隻手指,「我有十個弟兄,我是最後的一個。第一個做了律師、第二個是經理、第三個飛機師、第四個開工廠、第五個是醫生、第六個好像是校長、第七個......我說不起了。總之——他們都有了事業,都有了妻子和子女;祗除了我。」
「你為這而憂愁?」她問。
「他們各自有了家,於是我便單獨了。我是沒有父母親的,母親是四十三歲才生下我,我懂事時他就死了。」他沮喪地聳一聳肩,「我那時開始羨慕哥哥們,他們賺錢,又有女朋友,晚上祗有我在家裏睡在床上看小說。」
他停一停,她問:「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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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也想要一個女朋友,也想賺些錢,」他自卑地笑一笑,「但是沒有我值得去愛的少女,也沒有我合適的職業。——直至昨天。」
「昨天?」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昨天令我改變我的想法,我不再要其他許多的少女,也不在乎金錢和事業——我祗要妳。」
他的話是近于荒謬了,她這樣認為。然而他的感情,他的語調與神態都是真實懇切的,這令她深深懷疑自己對他的魅力了。
她不相信自己能在一個完全陌生的青年前產生魅力,她想他一定在說着謊。
「你的想法一定錯了。」她對他講。
「我一點也沒有錯,錯的是妳在想擺脫我。」他一語中的地對她說:「妳不相信我,比提。妳以為我會騙妳,但是有一天,總有這樣的一天,當妳想再次獲得我的時候,我已不再屬於妳的了。」
她的心隱約地搖動了一下,因為他的話產生了威脅的力量。
「你以為我會後悔?」她強硬地反問。
「妳更會痛苦。」他毫不客氣地說。
她看一看他那漂亮的臉說:「我懷疑——我竟會遇到這樣可笑的愛情。」
她笑了,笑得很厲害。他望着她,呆坐着。
「別輕視我——我不能剁開我的心,」他低沉而情感地說:「要是我能夠,那就容易得多了。」
「世界上沒有這樣容易的愛情。」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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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一個問題,比提,」他問:「要是我在妳認識妳的男朋友之先遇到妳,妳會當我是什麼?」
「是朋友。」
「跟現在一樣?」
「現在是附有危險性的朋友,」她笑着說:「知道那意思?」
「妳不相信一見鍾情?」
「那是笑話。」她看一看時間,抓起手袋,「我要走了。」
「能讓我帶妳到我的家裹去看看嗎?」他着急地問。
「那沒有意思。」
「妳答應施捨給我一天的時間。」他對她說:「現在祗過了半天。」
他令她感到有趣,她希望到他家裹去看看;但是她決定看一下就走,因為她不想當羅德打電話來時被他知道她不在家。
大衛叫了一輛街車,車停的時候是在一條很僻靜的橫街上,她常常經過這條橫街,因為街角有一間花店,她是那兒的主顧。他開了車門,伸手扶她下車;她有一些躊躇,因為那禮節是羅德從來沒有做的。
大衛住在三樓,他有他的鎖鑰,開了門,裹面是很齊整光亮的客廳。
「這客廳不是我的,」他回頭告訴她:「不過房東太太常讓我在這兒聽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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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他這點很老實,於是她跟着他走進甬道。他住在第二間房問,當大衛敞開房門,她嚇了一跳。
裹面的床褥亂得像狗窩,襪子扔在唱機上,唱片又堆積在櫥旁,未洗的襯衫塞在椅底下,籃球滾在床面,舊雜誌、報紙佔了房間的大部份地方。
「請坐。」他跟她說。但是他立即察覺昨天換下的褲子正留在椅面,他趕快拿開了它,騰出一個位置來。
「你還沒有學會怎樣摺床褥。」她坐下,有點好笑。
「這是男孩子的房間,妳一定看不慣。」他有一些尷尬,但是他說:「反正我從來就不請任何人到家裏來,妳是第一個。」
大衛要為她取飲料,於是他要她獨自在房內坐一會。他走後,她好奇地去翻他的雜誌——那是一些偵探小說和恐怖故事,在雜誌堆中,她又尋出了他用髒了的手帕。
她笑了,一個不懂事的大孩子,却在到處尋找着盲目的愛情。她忍不住蹲下身去替他理齊了報紙和雜誌,又尋出髒手帕和襪子,將它們跟要洗的襯衣堆在一起,然後她為他理唱片。
一陣腳步聲之後他進來了,手上抓着兩瓶汽水。他急匆匆地說:「我找不到杯子,又尋不到吸管——妳在做什麼?」
他看見她在為他整理房間,他立即放下汽水說:「我不是請妳來做女傭的。」
「我從未見過這樣懶惰的主人,」她在牆角抓起一團污物皺眉問:「咦——這是什麼?」
記得寶利汽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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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說不出話來。
「是一隻吃剩的橙子。」半晌他說。
她叫了一聲,忙放了手。那發霉的穢物令她起了一陣陣的惡心。她要尋找東西抹手,他已搜出了他的手帕,捉住了她的手。
「讓我替妳抹。」他說。他輕緩地替她揩着,他的眼睛却注視着她深深的眸子。
她抬起眼,忽然接觸了他的眼,她微微地吃驚了。那眼神忽然令她驚慌、迷惘,而又徬徨。她想縮開她的手,然而他的臉更近了,他驀地俯臉吻了她的手心。
他微溫的雙唇沾在她掌上,她感到電流穿過了她的軀體。——那是不可能有這種感覺的,她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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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力抽縮了自己的手,他楞着臉。
「我愛妳,比提。」他有些沮喪地說。
「我已經聽過許多次了。」
「但是——」他攤一攤手,終於說:「我克制不了自己。」
「別把愛情當是一件遊戲,」她跟他說:「也別把我看成是一塊好吃的糖——那樣你對我不會有什麼感覺了。」
「我能吻妳一下嗎?」他望着她的唇問。
「我當然會拒絕。」
「要是我要呢?」他渴望的情緒漸漸仰起,他向她移近。
「大衛......?」她吃驚地睜眼看着他,本能地她退下身去,「大衛......大衛!」
有物件抵擋着她的背脊,她轉頭,發覺已退到牆跟。大衛直撲上來,雙手緊握着她的肩,她不能移動也不能呼叫……
他的臉湊向她,然而驟地他鬆開了她,獨自仆在牆上無聲了。
她縮開身去,看見他將頭埋在臂彎中。她眨一眨眼,牢看着他。
「對不起......比提。我抱歉。」他悶着聲音低聲說。
「大衛……」她無聲了,因為沒有她應該說的話。她伸手去碰他的背脊,然而剛沾到,他猛地迴身。
「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倐地劇叫起來,望着她雙眼失去了光采,「比提!我真的愛妳!妳却不相信!妳要我以後再不見妳?還是要我為妳而瘋狂?」
她被他那失常的神態所怔懾了,久久,她低聲地問:「我有什麼地方能令你為我瘋狂?我們昨天才相遇,你以為愛情是奇蹟?」
「愛情是奇蹟,昨天我感覺到了,比提…… 」
「我不要奇蹟似的愛情,以後,當你冷靜的時候,你會發現你現在的可笑。」
她的話令他頹喪地靠在牆旁,像一隻受盡了委屈的狗一樣,他喪失了他的表情。
「是不是我沒有一點去值得妳愛?」沉默很久,他突然抬眼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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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答,她知道他有值得令她愛的地方;他有輪廓美好的臉,動人的眼睛,高而強壯的骨格——但是那不是愛的基本因素。
「我知道我得不到妳的愛,因為我沒有前途,也沒有錢。」大衛握了握拳低聲說。
「你以為我把愛情看成買賣,你不明白,」比提頓一頓,清楚地告訴他:「我跟羅德認識了一年,他從未告訴過這些令我吃驚的說話。」
「他是幹什麼的?」他問。
「見習律師,」她答。
「他有前途?」
「他可能成為律師。」
「律師能賺很多的錢,」他間:「妳準備嫁他為妻?」
她吃了一驚,有些發怒了。她告訴他:「你沒有權利詢問我這個。」
「我不認為他是好人,」他毫不客氣地衝口說:「做律師的善於狡辯。要是他準備欺騙妳,妳不會是他的敵手。」
「你…… 」她怒叫起來,瞪着他發楞。
「我不是譭謗所有的律師,但是我見過他,就在昨晚的宴會上,」他對她毫不讓步的說:「我不喜歡他的眼睛,因為它看人的時候眫子是不穩定的。」
「你告訴我這個是為了什麼?」她覺得他簡直是傷了她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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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穩定的眼睛代表的是一顆不穩定的心。」他的眼睛直盯着她的臉,「小心他欺騙妳,比提。」
「他不會欺騙我!你以為他是那種見人便愛,毫無實際的人?」她的瞳子隱約冒着一陣怒火,她尖嚷着。
「妳說的是我?」他大聲叱喝起來,睜大了他的眼珠。
「我說的是你!」她咬一咬唇高聲說:「你毫無實際,你以為嘴上的愛情便是真愛,你以為表面的情緒便代表了心底的意念,你以為這樣便能感動我,傻瓜!你是一個傻瓜!」
大衛的眼睛瞪了出來,他一手扯住了她的手臂,緊扼着說:「我是一個傻瓜!不要自以為了不起,妳以為我愛妳便成為了妳的奴隸,但是比提,要一個人來愛妳不是容易的,現在妳當我是廢物,妳在我的面前自傲,可是有一天,妳會發覺一切。」
「我不會發覺像你所說的那些廢話!」
「好吧,那麼對我驕傲吧!」他狠狠地推開了她,「妳有男朋友,妳為此而驕傲;妳因為我愛妳,妳便自負,好吧,走吧,看妳的將來!」
她顫抖着,呆看着他憤怒的表情,她楞了半天。她覺得他傷了她,是重重的損傷——她恨他,由於他的愛她而恨他!
「走!走得遠遠越好,」他轉過身去,嘶聲叫着:「反正我以後不要見妳!」
她霍地走過去,取起了她的手袋,瞧也不再瞧他一眼,她奔出了他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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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攔了一架車子,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情感脆弱,在車子裹,她掩臉哭了。
晚上羅德來找她,她跟他去看了一場戲,她的心情忽然不很好,但是她沒有告訴羅德關於剛才的一切。在戲院內她老是想着大衛,他雖然很可愛,但他却令她起了恐慌。
她在想,羅德真的在愛着她?但是他為什麼不告訴她?她又想:大衛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心裹就如他說的一致?
當晚又跟羅德去吃了一點東西,他開車子送她回家時,她仍想不出她的答案。在門外,她故意遲疑着,在月色下,她的眼是迷惑的,她希望有機會讓他去吻她,可是他放棄了機會——他沒有吻她。
一陣難堪湧上她心頭,她急步進門,然後倒在床上噙着淚水。——羅德將她看成了什麼?普通的?還是專有的?……
第二天一早女傭說有陌生人找她,她穿着睡衣走到門口,一眼看見了大衛。他頹喪着臉,沒有結領帶,樣子很焦急。
「我是來道歉的......比提。」他見了她立即說。
她驀地很討厭他,更可以說有點恨他。她沒有請他進屋去,並且說:「我沒有空,媽媽在等着我吃早餐。」
她掩上門,他却用手抵住了門。他的唇顫抖着,他哽咽着說:「不要這樣對我,我祗是來道歉的。聽我說幾句話,比提。好嗎?祗是幾秒鐘。」
「又是來說我愛妳?」她冷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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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昨天我很不對,因為......因為......」他斷續了許多次,終於閉一閉眼,說:「因為我妒忌羅德。」
「妒忌他於是中傷他?」她憤怒地反問。
「我抱歉,比提。」
「媽媽要催我了。」她再次掩上門,但是他仍賴着不走。
「我能夠收回我昨天的話嗎?」大衛軟弱地問她:「妳能不恨我嗎?」
她對他的喋喋不休而感到忿怒,她一字一字的回答:「我不恨你,好了嗎?」
「我…… 」他問:「能再見妳嗎?」
「我不再施捨我的時間了,」她沉聲說:「現在我很忙。」
「我晚上來。」他說。
她沒有回答,他說聲「再見,」轉身走了。她砰地關上大門、走進客廳老鼓着氣。
「誰在門外?」母親奇詫地看着她的臉問。
「一個喋喋不休的乞丐。」她回答。
晚上,他又來了。她躲在門後,吩咐傭人說她「不在家」。他沒有說什麼,祗告訴傭人明天早上再來找她。第二天上午她一早去看早場,回家時傭人告訴她:「他晚上再來。」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我在與不在,」她氣忿忿地吩咐傭人:「妳說我不在!我不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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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更討厭他了,她把他當作了敵人。
此後,她沒有再見他。雖然——他一次又一次地來找她。但是一個晚上,她接到一個電話,那電話一說話便講:「妳是比提。」
「是誰?」她獃了一下子。
「不要再推說不在家,我是大衛。」大衛的聲音在耳筒內焦急地說:「我有很要緊的事跟妳說。」
「我正要出去,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她撒着謊,準備將電話擱下。
「祗要給我十分鐘,比提,祗要十分鐘。」他央求着。
「我不要再聽那些無聊的事情,大衛。」
「請妳信任我一次好嗎?祗是這一次。」他的聲音忽然令她軟弱了下來,她咬唇默想了一下。
「好吧,你要說什麼?」她問。
「妳在花園內等我,我立即過來。」他跟她說:「我說完就走,我不會纏妳。」
她放下電話!心內起了一個疑團——他想說些什麼?
然後,她在花園中遇見了他。他瘦了,眼神有一點散亂,他的形像令她有些詫異。他望着她,很久沒有晌。
「有什麼事?」她問他,神色是戒備着的。
「我找到了一份職業,」他低着聲音告訴她:「——在一艘輪船上。」
60年代遊輪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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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詫異地望着他問:「那意思是你要去航海?」
「是的。」他點一點頭,「那艘船要到日本、澳洲、加拿大,再往英國。我將會到達許多地方,見識許多事物。」
「你有興趣過航海的生活?」她問。
「我希望換一下環境,因為…… 」他深刻地凝視着她。她的心忽然很不舒適,當然她知道是為了什麼。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兒?」她避開他的視線問他。
「一星期之後,」他透出一口氣,又說:「但是我還沒有決定。」
「為什麼?」
「為了妳。」他衝口而說:「比提,為了妳。」
她驟然不能移動,莫明地望着他,她像失去了她的主宰。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睛再次閃爍了,他望着她,有點期待也有些焦急。
「知道這幾天我在那兒嗎?比提?」他垂下眼無力地問。
她楞着搖搖頭,他說:「在酒吧。」
「酒吧?」她失神了。
「當我喝酒的時候,他們都奇詫地望着我,」他突然笑了,是那樣地自嘲:「多可笑,這樣年青的人竟學會了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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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 」她低呼出來,他的說話令她難受。
「我很苦悶,為妳而苦悶,」他頓一頓說:「我告訴妳,妳也不會相信——所以我要去航海,我走得越遠越好,那時我見不到妳,我不會再在乎妳如何地待我。」
「不要這樣說,大衛,不要這樣說,」她幾乎哽咽了,她央求他:「別把這罪歸咎在我身上,航海是有趣的,那適合你。是你自己選擇這份事情的,別讓我心頭難受…… 」
她忽然無聲了,她制止自己,因為在無意中她竟透露了她的本心。
「告訴我,比提。」大衛問她:「告訴我妳捨不捨得讓我走。告訴我,不要隱瞞,告訴我妳心裹想說的。」
「為什麼要我回答?」她惘然着。
「要是妳要我留下,我會留下。」他一字一字地清楚的說:「要是妳不要我,祗要搖一下妳的頭。」
「你......」她驀地察覺那問題的嚴重了,她能令他留下,也能令他離去,但是問題是在——她愛不愛他。
她自己問着:「我會因為他的離去而難過嗎?」——她回答不出。她望着他的臉,她在他臉上搜索,他的每一條線條都是柔和的,她忽然感到自己熟悉他,又洞悉了他的心。
驟然,她又驚惶了。她竟是對他如此地陌生,他完全是一個生疏的人,她一點也沒有暸解他,她怎能令他為自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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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了羅德,那無聲地愛着自己的青年——一年了,整整的一年,她怎能為大衛而喪失了羅德與她一年之內所培養的感情。
她楞了,因為她發覺令他留下是錯誤。然而她又不想傷他——於是她垂下眼。
「告訴我,比提。」她感到大衛的手有些兒顫抖,「點妳的頭,或搖妳的頭!」
「不,大衛,我不能回答…… 」她乏力地嚷着。
「妳要我,是嗎?比提,妳要我!」他極力地伸出手來,他竟擁住了她!
「不!大衛!」她慌惶地推開了他,她尖叫着:「那不是我的答案!那不是我心裹想說的!」
一切像崩潰了一樣,所有都靜止了。他像脫節似地退開去,他的眸子悲慘得像要流出血來......
她掩着她的嘴!她察到自己已傷害了他,然而即使要挽回,那也已經遲了。
「謝謝妳,比提,謝謝妳的仁慈。」他痛苦地嘶叫。
「大衛…… 」她焦躁地攤着她的雙手,「我早說過一切都是錯誤,現在…… 」
「現在我發覺我是真正的傻瓜!」他笑了,笑聲中摻雜着他的淚光。
她的眼前有模糊的感覺,她立即制止自己,因為那是她唯一能做的方法。
「好吧,比提。」他咬了咬唇,緩緩地伸出手來,「我們再見吧。」
她伸出手去,但是驀地他縮進了手。他像害怕自己接觸她一樣,他轉身奔出園子。——園子裹祗留下了比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但她不忍傷他,真真的不忍去傷他。
以後的幾天她有些失神。羅德每天仍然來找她,可是她希望能與大衛再相談一次——要是有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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