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盛德街之前                           2021年3月       號 外

 
 
發夢我大多數醒來就忘記,但間中有些卻出奇的仍記得,最近一次夢到返回童年時曾住過大約一年,一般稱為「公務員樓」的單位,它位於宋王臺附近的盛德街,那處的公務員樓群至今仍在。
 
位於土瓜灣的公務員樓
 
我父親並非公務員,但小時候我們一家卻曾兩度租住這類樓宇。父親五十年代中從美國留學回來,由於美國學位不被殖民地政府承認,找不到什麼好工,在航空公司任普通文員,工資雖不高,依然憧憬中產生活,希望住到「洋樓」,當年所謂的洋樓是指設計風格較西式的住宅,通常一梯兩伙,每間房間都有窗,當然如果有電梯設備就更奢侈了,政府與較高級公務員曾合作興建大量的公務員樓,它的模式正好符合「洋樓」的基本門檻,本來這類樓宇都只准任職政府人員家屬居住,算是一種福利吧,但偶爾有屋主悄悄分租出來,我們就是這樣入住了。
 
我家其實一直都算是住屬西式的房子,父親出國前用他當空中服務員時走「水貨」賺到的錢在黃大仙一小區買了間小平房安頓母親和我,初搬入去時無水無電,但怎也算是間迷你「House」,甚至有小庭園,屋外也有圍牆。
 
帶大我的傭人美姐收藏的照片中有我們黃大仙門外及室內照
 
我父親離港前還將儲下一筆錢借給一個朋友,讓母親每月收利息作為生活費,在我模糊的記憶,小時候得以衝出黃大仙是母親每月坐渡海小輪去港島那邊收利息時總帶同我一起,收到錢很多時就在中上環那兒逛先施永安大新等百貨公司,買些玩具,所以每次過海都是十分雀躍的。
 
                                                        中環舊先施公司                                                                                                            中環舊永安公司
 
另外有機會出市區很多時是看病,我小時體弱多病,有一次病重,我的姨婆堅持看中醫,後來母親見到我病情惡化,雙眼反白,就當機立斷不理老人家反對,立即改看西醫,結果救回一命。那位西醫名余朝光,我寫此文時在維基百科翻查他的資料才知道他確實是本地一代名醫,他四個兒子後來亦都成為專科醫生,而這位余朝光醫生更活到過百歲。當年以母親的經濟條件,每次我看病都是看這位名醫,真是很大手筆了。補充一句,好景不常,後來借錢那位朋友沒錢還利息,本金當然也收不到,我們的生活亦曾一度陷於困境。
 
1957年我二弟小宙約一歲時我們搬去到位於大坑東的榕園,現時位置是靠近又一城的桃源街37號,這幢樓很奇怪,可能業主未能達成一致決定,只拆了一半改建新厦,我們曾住過那一半卻仍在,我們入住時它周遭相當荒涼,孤立在一個小山上,和它相伴只有隔鄰一間香島中學。
 
                         榕園現時只剩下我們曾經住過的那一半,我們是住在頂樓對下那層
 
大概就是由於地點隔涉,租金相對便宜,我家才勉強負擔得起,不過這一廳三房單位我們也要將其中最細的房間分租出去幫補租金,租客是我母親的好友鄧潔芳和她的丈夫,她丈夫好像名黃兆川,在馬鞍山的石礦場工作,經常在那邊留宿,週末才回來住一兩日,因為鄧姑姑和我母親關係密切,所以也似是一家人,相當和諧。
 
因利成便我入讀了才剛建成,在山腳的瑪莉諾神父學校小一,而我拍的第一部電影〈我們的子女〉也是在這時期開鏡。
 
我曾就讀過一年的瑪利諾神父學校,那時校舍後面是座山
 
住黃大仙時我父親已買了一部英國汽車品牌Mayflower二手老爺車代步,車牌2578 ,如果車牌保留到今天就值錢了,還記得在榕園時有一個叫阿森的年輕小火子每天一早騎單車上山替我們抹車,多年後不知如何又聯絡上,之後更一直在我父親的空運公司揸大貨車,千禧年過後仍未退休呢!
 
           在美姐的收藏中找到遺一仍存我家第一部汽車英國 Mayflower牌的照片
 
約莫在1958年暑假期間我們又一次搬家,今回搬到去位於紅磡鶴園街的漆咸大廈,亦是首次入住「公務員樓」,現時此建築群已拆卸,改建成昇御門,我不知搬離榕園的原因,可能鄧姑姑夫婦後來退租令我們失預算吧。我外婆在榕園時已申請到單程證從廣州來港定居,今次更和九姨婆 (我外婆任小學教師的妹妹,我外婆排第八,她第九) 拍伙合租,加上各有一傭人,共八人入住,也是浩蕩了。
 
一宗交通意外無意中拍到網上唯一一張漆咸大厦照片
 
屋主是我姨婆一個朋友「麥老太」的兒子,不知為什麼自己不住租給我們,又是一個三房一廳單位,屋主留了一間房給他弟弟和弟婦 (我們稱「五少」及「五少奶」),不過他們也只是間中回來住幾天。漆咸大廈的鄰居對年紀小小的我來說是十分高檔,小孩子在小區裏的花園跳大繩時是背誦英文兒歌的!樓下還住了一戶識講廣東話的葡萄牙籍家庭,確實令我感到來了一個既新鮮又很陌生的洋化新環境。
 
我又一次因利成便考入就在我們新居對面的聖提摩太小學,在這段期間我母親再度懷孕,可惜今次雖然足月,我這個三弟卻胎死腹中,不過年小小的我也不懂得傷心,如果當時這個弟弟順產,不知後來父母會不會再生多一個小峰呢?
 
漆咸大廈結果又是住了大概一年光景就再搬家了,今次原因好像是屋主要收回單位,我們跟住搬去盛德街,我最近發夢夢回的地方,也是公務員樓,在那處同樣是住了約一年,而且是第一次和一個陌生的家庭共住一個單位,下期再追述發生在那一年,至今仍依稀仍記得其中一鱗半爪的往事。
 
盛德街近况,小時候曾住過左邊的公務員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