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怎會輸給維斯康提 2014 年 4 月 主場新聞
今年電影節只買了一部電影的票,是維斯康提《Sandra》的復修版(《那夜凌晨 ……》的票一早賣光了,結果我要靠朋友替我張羅),花多眼亂之際竟千揀萬揀一部 1965 年的舊作,「老餅」身份沒法不現形了。
其實它的來頭也不小,在當年摘下威尼斯影展金獅獎,而同年另一部參賽作品結果大熱倒灶是黑澤明的《赤鬍子》。這幾十年我一直耿耿於懷,《赤鬍子》究竟敗在一部什麼電影的手上,想不到要去到 2014 年答案才終於垂手可得。
赤鬍子
其實維斯康提和黑澤明都是我心愛的導演,最近陳韻文 whatsapp 問我生平最喜歡的電影,本來只寫一部,結果愈寫愈多,但我寫的第一部就是維斯康提的《氣蓋山河》 (The Leopard) ,陳韻文覆我說我揀《氣蓋山河》而不是《魂斷威尼斯》,已說明了很多,我不大明白她何所指,但《氣蓋山河》確是一部氣勢磅礡,發思古幽情,與舊世界、舊制度、以及快將被取代的貴族階級惜別的史詩式傑作。
在給陳韻文那個名單我也列舉了黑澤明的《天國與地獄》,在我心目中它是一部完美的「電影」(我是有考慮過要不要加上「接近」二字),黑澤明對電影美學的心得,無論是影片上半部的靜態,下半部的動感皆發揮得神采飛揚,特別是開場後差不多一小時劇情都是局限在一個客廳內展開,而無論是構圖、剪接、鏡頭運動,演員走位都通通配合得無懈可擊,是一次絕佳的電影享受。其實《赤鬍子》的架構比《天國與地獄》更宏大,無論是聲光影的舖排也更壯觀,可以稱得上是鬼斧神功,我那份名單沒把它列上去,我想主要是覺得黑澤明今次有點過份自覺,誓要拍一部「偉大」的、傳世的、盡顯他畢生功力的壓卷作,在 Donald Richie 寫黑澤明電影那本專書,曽寫到在電影開拍前的工作會議,黑擇明播放了貝多芬第九交響曲最後一個樂章《歡樂頌》給他整個團隊聽,說他期望觀眾在看完《赤鬍子》離開戲院時會有著同樣的迴響,而最終黑澤明的確做到了,但正如《第九》未必是貝多芬成就最高的作品,《赤鬍子》的嘔心瀝血,又反覺雕琢,不似《天國與地獄》爆發出澎拜的活力,直像與創作者一同呼吸。
天國與地獄
但怎都好,像《赤鬍子》這樣一部驚天地、泣鬼神,場面壯觀之餘,每一細節又能做到精緻瑰麗,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一部傳世之作的言志電影,怎可能拿不到金獅獎,特別是那一年的最高榮譽竟是落在維斯康提一部小品,這些年我一直心心不忿。
如今終於我可以一解心結,有機會看到這部失蹤多年,在維斯康提云云作品中鮮有人提及的《Sandra》如何打贏《赤鬍子》,或許它原來真的是一部一直被低估、忽視的鉤沉之作也說不定,我是有無限期待的。
赤鬍子
那天黃昏我在 Elements 吃完了魚生,施施然準備入場之際,才發覺我記錯了日子,只映一場的《Sandra》在早一天已上了,我當時是感到無比的失望和不斷懊惱自己怎可以這樣粗心大意,更可怕的是,可能我已不止是一個「老餅」,而是已經進化(或退化)到變成個「老懵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