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ddlebrow 一詞應該如何中譯? 2013 年 1 月 蘋果日報
如果任我來譯,我大概會譯做「在品味上的中產」吧,我想基本上我都是屬於這個階層的一份子,而近年最能代表我們這個階層的口味不是《一代宗師》,不是《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而是對英國電視連續劇《Downton Abbey》的着迷。
上個月詹德隆和他太太 Cecilia 請我和張敏儀在中環香港會晚膳,我們四個都是愛看電影之人,席間主要話題自然不離古今中外電影,以我們的年齡和口味,談論的片種也自然集中在「古」與「外」,相信除了詹德隆也沒有多少人記得有部叫《The 4 Horsemen of the Apocalypse》的電影吧。
在香港會這個充滿濃厚英國殖民地色彩的環境下,我不期然帶出我已追了三季的《Downton Abbey》,滿以為馬上引來熱烈討論,殊不知我們的主人家一臉不以為然,把話題轉到別處。唉!原來我們的確是處於不同的品味階層,詹德隆顯然對這部在世界很多地區熱播的劇集並不過電。
我說「熱播」不是指它收視爆燈,但它似乎真的俘虜了一大群「品味中產」人士,對於這個階層,「英國貴族」確是有著不可擋的魅力。
《Wuthering Heights》的主角
Heathcliff 1939 年 Laurence Olivier 演 1997 年 Ralph Fiennes 演 2011 年黑人 James Howson 演
在香港,以前很多名牌中學曾經都有開「Eng Lit」課程,在那個年代調教出來的名校女生,直至現時一旦談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仍在食老本,搬出 Mr. Darcy、Mr.Heathcliff 這些名字而不是什麼韓星,當然隨着英國文學一科在中學式微,相信已越來越少人知道這些 Jane Austen、Emily Bronte 筆下的性格俊男了,但絕不等於對英國的情意結就此消失,特別是英式貴族。其實貴族階級在現代社會早已名存實亡,可能正因是買少見少,Middlebrow 對這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層面就更是飢不擇食,富過數代的「Old Money」也一一羅致列入心目中的貴族行列了,《Downton Abbey》開宗明義是講 Lords & Ladies,又怎不為趨之若鶩!
《Downton Abbey》骨子裏其實也不過是一部言情劇,談不上什麼深度,但它勝在還算 intelligent,它的創作人 Julian Fellowes 不單很用心去舖排情節,刻劃角色,揣度對白,更西緊貼歷史,從開場報章頭條刊登的鐵達尼號沉沒開始,經過電燈、電話的使用,婦女爭取投票權,愛爾蘭爭取獨立、以至第一次世界大戰,西班牙感冒等西方世界的大事件都一一與劇情結合,眾多角色亦兼顧了當時社會上中下各階層,從有銜頭的貴族到醫生律師專業人士到新發彩的商賈到為富人打工的僕人個個都有戲,如果仔細看,甚至僕人與僕人,貴族與貴族之間都有更精細及微妙的次階層分野,就是這些一絲不苟的細節令到此劇閃爍出一份精緻典雅的光芒。
當然視覺包裝是不可缺的一環,而它確是做到美倫美奐,賞心悅目,那些貴族排場,以及僕人職責和分工的仔細都令人大開眼界,加上節奏明快,支線繁多,即使未必條條線都合每個觀眾的口味,但像一頓豐富的自助餐,怎都會找到合胃口的。
男主角 Matthew 的母親 Mrs. Crawley
最重要是製作人抓準了 Middlebrow 的心態,不少人惡補了才一兩集,竟也就飄飄然起來,直把這部劇當正是我族的集體回憶,甚至不期然嘲笑劇中男主角 Matthew 的中產母親大鄉里,未見慣場面。讓 Middlebrow 也有機會一嘗貴族的優越感,怪不得《Downton Abbey》在尋常家如此受落了。
剛才我提及和詹德隆在香港會那個飯敘其實仍未講完,他對《Downton Abbey》似乎不願置評之餘,還從包中拿出一張光碟,說我應該看這部《Downton Abbey》的先驅《The Shorting Party》。
《The Shooting Party》中 James Mason 和 John Gielgud
這部名演員 James Mason 的遺作只集中講一個周末,一位英國貴族邀請一群他的好友到他鄉間大宅,男的進行他們的紳士運動 ─── 狩獵,女的優閒地聊天八卦,完全不醒覺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已危在旦夕,而他們當中將會有人戰死沙場,即使有些沒有上前線,他們的階級亦逐漸被取代、沒落,像這種周末狩獵的生活方式也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是一種很宿命,很 doomed 的調子,一首貴族的輓歌,詹德隆在此時此刻推介如此沉重的電影,是不是下意識地對現時我們的政治環境氣氛的迴響呢?噢,對了,在席間他不是有提到一位立法會議員曾經當過售貨員在國貨公司賣絲襪嗎?
是梁美芬賣絲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