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騎劫了《歲月神偷》? 2010年3月 明報世紀版
天知道我是多麼渴望我真的會很喜歡《歲月神偷》。
不過到這一刻我仍未看這部引起全城迴響的電影。岑建勳曾發短訊邀請我看它的首映﹐雖然我確實是很想先睹為快﹐無奈我性格一向都頗抗拒這類社交場合﹐只好忍心推掉﹐等在戲院正式上映時才去欣賞。
其實好幾個月前在岑建勳的生日派對上有機會碰到羅啟銳張婉婷夫婦(以前這兩個人的名字次序不是互掉的嗎?)﹐聽羅談到他這部新作時﹐我已感到無比雀躍﹔對像我這樣一個從day one就已愛懷舊的人來說﹐會是多麼期待在銀幕上重睹一個消失了的香港的呈現﹐而且依我看來應該不只是消失了的景物﹐還有我們的先輩﹐那些再不復見的情懷 ……
然後到今年年初有一位好友打電話來說某慈善團體準備拿《歲月神偷》首映作慈善籌款﹐並會編印一本特刊﹐城中很多高官、知名人士都會以「香港」、「歲月」等主題撰寫短文﹐她說很想我也寫些東西﹐而我聽了也馬上有落筆的衝動。稍後我那位朋友更電郵了兩篇「名人」的賜稿給我參考﹐我讀完之後﹐有點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興致即時冷卻﹐只好硬着頭皮打電話推掉了我朋友的一番好意。
我原本是想寫一篇向那些失敗了、被淘汰了、被遺忘了﹐但曾經確是香港景物中不可缺的商號致敬的短文﹐像山打鞋、寶芳鞋王、梁蘇記、皇上皇、伊人恤、陳更煥百貨、芬蘭雪糕、金門麵包(記得在我童年時在每區都會見到金門麵包的店鋪﹐簡直可以說「總有一間在附近」﹐不正是香港第一代的連鎖店?)…… 它們雖然早已從香港的文化 / 商業地圖﹐甚至從我們的記憶中徹底消失﹐但它們在香港社會的進化過程確是擔當過某些角色﹐曾為時代步伐的巨輪開過路﹐是有﹖它們的貢獻。
但這樣的一篇文章﹐夾雜在歌頌「香港精神」、香港人怎樣「刻苦耐勞」、「永不言敗」、「仁以為心」、「義以為行」、「化危為機」、「我做得到」…… 之間﹐會是多麼的不協調﹐out of place﹗
然而最近在報章上讀到關於《歲月神偷》不盡是這類論調的輿論?有了這部電影在手﹐兼在國際的電影展拿了獎﹐政府好像終於找到了個水泡﹐不斷借用這個契機來立下榜樣﹐鼓吹港人少抱怨﹐多自強﹐連導演本人也跑出來宣布拍此片的動機﹐似乎也是因為現時社會上的怨氣﹐因為八十後 ……
我們的先輩﹐我覺得他們最可敬﹐或者說最可愛之處﹐是當年他們的辛勞的背後並沒有背負什麼偉大理念﹐人生哲學﹐只是為了生活﹐為了頭家﹐咬緊牙根的捱過去。
看到我們先輩那最單純不過的辛勞﹐被利用做宣傳工具﹐心中總是有一種被戚住的感覺﹐硬要拿當年他們一些粗淺「民間智慧」式的口頭禪來鼓舞今日的香港﹐我覺得我們先輩的情操是被玷污了﹐而對今日的年青人的IQ / EQ水平亦欠公允。
不過我也很明白﹐我們是身處一個什麼都要有標籤的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