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輪真弓與美麗 --- 記五輪真弓第二次演唱會 —— 藍石            1983 6         號 外
 
 
 
我並不熟識五輪真弓。
 
我聽不懂她的歌詞﹐也沒有她的唱片和錄音帶﹐最近才知道她一兩首歌的名字。
 
當然﹐身在香港﹐不可能最近才聽到她的歌﹐數月前電視重播她去年來港演唱會﹐我發覺她有不少作品﹐與及不少採用她旋律的歌曲﹐已在街頭巷尾不經意地飄入我的耳際﹐盤桓在我的腦海。
 
沒有去那次略帶神話傳說的演唱會﹐那時我對她的認識﹐只限於海報上的面孔大特寫﹐某報婦女版說她喜愛吃天然品﹐和由她名字聯想起奇門武功的小玩笑。
 
 
然後﹐是朋友驚喜地形容她演唱會的種種出人意表﹐天際飄雨如何和應著她的歌詞、大球場的歌迷如何熱情洋溢、下半場她一身白裙的從容飄逸 ……。然後﹐是電視首次重播﹐我只聽了她最後半首歌﹐悠揚中帶憂怨﹐字幕歌詞好像是說生命多美麗之類﹐至數月前﹐我終於坐定家中對著又一次的電視重播﹐期待奇蹟重現。
 
我看不到她耍甚麼綽頭吸引觀眾﹐正好﹐不會擾亂人對她內在的注意力﹐聽不懂她的日本歌而電視上又沒有字幕﹐但她對《你有一個朋友》的演譯令我心悅誠服。雖然她穿著衣褲套裝時扭得怪不自然﹐但益顯出她穿裙時的神采﹐廣告過場時黑白硬照和數響琴聲的意境﹐帶給我意外收獲﹐但奇蹟沒有出現﹐我看不到下雨時彷彿天人合一的驚喜﹐而她每唱到高音時又彷彿低了半音﹐不過﹐這已不是那麼重要﹐我不應以一般期望的條件框框來箍住她自成一格的表現﹐她彷佛自足而不自滿﹐令我對「雍容大方」一詞有了新的領會。
 
 
於是﹐這次我找來喜愛她的朋友﹐一起去聽她重臨香港的第三晚演唱會。事前﹐為了希望這次經驗儘量完滿無缺﹐想事先了解她的歌詞﹐但朋友沒有她歌詞的中或英譯本。生活的奔波不容許我做到甚麼準備功夫﹐只在電視看了一位不知道保羅西蒙和鐘妮米曹名字的翻譯員﹐替盧大衛問五輪真弓對法國香水和時裝的觀感﹐她在電視上的表現並沒有令我失望。
 
我半帶著期望她重塑去年奇蹟的心情﹐在五月十三日晚趕到灣仔伊館﹐雖然明知奇蹟可遇不可求﹐室內肯定不會有微風細雨為她伴奏﹐擴音器的音量照常填滿體育館所有空隙和觀眾耳鼓﹐對歌曲太熟悉的掌聲緊接曲終揚起塞滿了所有時間﹐但她的歌仍是動聽的。聲線甚至比上次好﹐一身黑裙保持著一貫的風度。
 
 
也許因為對她的認識主要限於那次電視錄影﹐總覺得她較擅於唱幽怨一點的歌曲﹐穿裙比穿褲子好﹐當她換了衣褲再度出場﹐我隱隱覺得演唱會未到高潮便要走下坡﹐出乎我意料之外﹐她活潑起來毫不遜色﹐再度打破了我期望中為她畫定的框框。
 
儘管有那些太密集的音量和掌聲﹐我還是享受了這演唱會﹐但我期望的奇蹟沒有出現﹐沒有狂熱的驚喜﹐沒有自覺或忘我的感情昇華﹐我發現對她多了一份了解又多了一份陌生﹐彷彿有點不大愜意。不過﹐事情應該是這樣發展的﹐不被我框死的五輪真弓才是有生命的﹐我尊重、我接受。
 
 
然後﹐某週末放工剛抵家門﹐聽到隔壁電視機的五輪真弓歌曲聲浪﹐忙扭開家裏的電親機﹐演唱會想已播到一半﹐在字幕協助下﹐聽她反覆演譯面對生命的不盡如意﹐各種的感受、各種的變奏、各種的反應。
 
雖然電視鏡頭運用得亂及片終字幕處理遠遜去年錄影那輯的品味﹐雖然家人在絮絮滔滔說五輪真弓不漂亮等等﹐雖然我原本的期望是靜心欣賞整輯錄影﹐看現場看不清楚的面部特寫﹐在混雜家人閒話五輪真弓歌聲下﹐我接受這數十分鐘生命是美麗的﹐一如朋友接受那晚大球場上的天雨和混亂﹐我想起在電視看杜魯福的《戲中戲》(Day For Night)﹐每隔一小段時間播映廣告是出乎意料地配合著影片的節奏和性質﹐而當《一個夢者的四個晚上》(Four Nights of a Dreamer) 的主角說「今夜月色多美」時﹐布烈遜給我們看到的是烏雲半掩的月亮。
 
 
 
相關參考﹕五輪真弓較少人熟悉的《潮騷》(優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