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ice 証供 —— 梁濃剛與 Sting 對話 1980 年 4 月 號 外
梁﹕Sting﹐那麼多人談起你的時候﹐都集中在你的漂亮面孔之上而不提及其他的成份﹐你的感覺怎樣﹖你有自覺地去利用你的面孔嗎﹖
S﹕就我來說﹐所有這些都是一種推銷自己的做法而已。無論人們購買的﹐是為了你的面孔﹐是為了你講說話間神態﹐是為了你唱歌或跳舞的方式﹐都是無關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把自己賣出去。
梁﹕這是你自己的看法﹐抑或是別人對你的看法﹖
S﹕這是我自己的看法。以前﹐我把自己看作為一個音樂家﹐但現在﹐我認為自己除了是一個音樂家之外﹐還同時是其他的東西。推銷自己只是一種講法而已﹐但這是一種誠實的講法﹐我不單單是一個音樂家 ……
梁﹕而你的面孔就是其他的資產之一 ……
S﹕不錯﹐我的面孔。 (把面孔伸前) 你看看我的面孔 ……
梁﹕你曾經說過你是個家庭化的男人﹐現在仍然是嗎﹖
S﹕現在﹐有很多時候我都不能和家人在一起了﹐但我仍然認為自己是個家庭化的男人﹐我很喜歡自己的孩子。
梁﹕你經常都是樂隊中最受人注意的一個﹐你的感覺怎樣﹖
S﹕不錯﹐我的確是較受人注意的一個﹐因此﹐我們不在台上表演的時候﹐我總嘗試去彌補一下這種情況﹐讓自己站到背景的位置去。比方說﹐做訪問﹐就是其他的兩個人做的比較多﹐我希望這樣做﹐會使情況變得公平一些。我們希望做得民主一點。
梁﹕在音樂方面﹐你們的合作情況怎樣﹖
S﹕我主要負責去寫作那些流行的歌曲 ……
梁﹕你說「流行」的歌曲﹖
S﹕不錯。
梁﹕我的朋友在倫敦看了你演出的電影「Quadrophenia」。出來之後﹐她的第一句評語是﹕Sting 的樣子不錯 …… 我相信那是對你的演出很典型的一句評語。
S﹕那是一個很容易演出的角色﹐我要做的﹐就是讓別人看到我的樣子﹐樣子對這部電影來說是很重要的。
Sting 在《Quadrophenia》片中的造型
梁﹕你在台上表演的時候﹐是否自覺到你的樣貌其實是你們樂隊很重要的一項成份﹐如果不是最重要的一項成份的話 ……
S﹕是的﹐對於這一點我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地方。我充份願意承認這事實﹕很多女性都覺得我的面孔有吸引力﹐因此我就利用我的面孔﹐為什麼不呢﹖我不會濫用我的面孔﹐但我會利用它……
梁﹕濫用和利用之間的分界線﹐有時是很難劃定的 ……
S﹕那你有什麼辦法呢﹖
梁﹕你的太太怎麼看呢﹖
S﹕她已經慣了﹐她喜歡我的面孔。
梁﹕你現在聽些什麼音樂﹖
S﹕我聽很多的東西。我喜歡爵士音樂。在現代音樂的範圍內﹐我喜歡 The Talking Heads ……
The Talking Heads
梁﹕你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到處表演﹐對你的音樂創作有影響嗎﹖
S﹕無論是很困難的一回事。你花那麼多的時重覆做相同的事情…
…
梁﹕例如接受訪問……
S﹕接受訪問、飛機、機場 …… 這些都不是很刺激的東西﹐你確實要脫出這樣的局面。很多人寫過不少路上經驗的歌曲﹐但通常都是些很平庸的作品。你有什麼辦法呢﹖你就是這樣被困在兩者之間﹔一方面要到世界各地表演﹐推銷你的唱片﹐另一方面﹐你又想做一個有創造性的作曲家。你一定要劃分清楚二者的分界線。
梁﹕那是很難的。你得到的蛋糕是這樣大和美味﹐要放棄它﹐是很難的 ……
S﹕我不會放棄它的。我喜歡到處演唱。就某一方面說來﹐這同樣是很有創造性的一種活動。在台上的時候﹐我們可以有很多即興的表現﹐我們不是每次都在重覆一模一樣的東西。我們欣賞那樣的一種自由。但另一方面﹐我又確實懷念坐下來好好地寫作歌曲那樣的時刻 …… 這確實是一個困難的問題 ……
梁﹕關於你們的音樂﹐或者說﹐關於搖擺音樂除了讓人享受一段好時光之外﹐在面對社會上的問題方面﹐你的看法怎樣呢﹖
S﹕那真正視乎你對政治一詞的界定如何了。很多人都批評我們是一隊很有政治性的樂隊。但我不認為流行歌曲是很好的一種宣揚政治思想的媒介。意識形態對抗意識形態之類的東西﹐結果就是 The Clash 那樣的音樂 ……
梁﹕或者是 Tom Robinson Band 那樣的音樂。
S﹕Tom Robinson Band 的情形稍為好一些。The Clash 等於是在歌頌共產主義革命的道理﹐那其實是有點幼稚的。他們都是中產階級出身的﹐很有錢。我覺得他們有點虛假。我自己的歌曲﹐多是關於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的﹐關於寂寞、關於疏離的。它們是政治性的﹐因為這些歌曲會影響到每一個人﹐甚至可能比其他樂隊的那些帶有政治性意識形態的歌曲更能影響別人。
Tom Robinson Band
梁﹕但這樣做﹐是否也比較安全一些呢 …… 這樣﹐就可以避開一些比較激進的做法。
S﹕我不認為流行音樂歌曲適合於用來發表像打倒政府之類的激進聲明。我認為﹐它們用來表達感情方面的或個人的題旨等﹐會更適合些。我對這方面的嘗試會更感興趣。我是一個很政治的人。我看很多書。我知道很多的東西。我關心很多事情。但我不認為這是我在歌曲寫作方面的責任。
梁﹕我對政治和激進之類的定義﹐也不是這樣。我覺得﹐激進主義還有另外的一面。舉 David Bowie 這樣的一個藝術家為例。他試驗了某一種音樂形式﹐然後又放棄這種形式﹐改試另外的東西。你的音樂也會向這個方向發展嗎﹖
S﹕我認為﹕激進主義對於長壽是很重要的。要在市場上生存下去﹐改變自己是很重要的。如果 The Police 在下一張大碟的時候﹐突然做些很怪誕的東西﹐那樣的局面我是可以預見的。冒險是要的﹐事實上我們大概是會冒險的 ……
梁﹕在第四張大碟抑或是在第五張大碟的時候﹖
S﹕也許在下一張﹐我們就會這樣做﹐完全改變自己﹐誰知道呢﹖
梁﹕希望你們會這樣做。
S﹕我們不是急功於創造財富。老實說﹐我們巳經發了達。我們現在是有錢的。那樣做﹐我覺得是一種病態。我要做一個有創造性的人。但另一方面﹐寫作一些商業上成功的作品﹐也是一種技巧。我要說的是﹐我不會完全把自己出賣給商業主義。
梁﹕但是﹐成功的樂隊又怎會遇到這樣的一個困境﹕成功之後你們似乎和社會上很多的東西都脫節了 ……
S﹕那是事實。以我為例﹐我最好的歌曲﹐就是那些我在工廠的時候寫的。我可以把自己的生活經驗寫進歌曲內。但是現在﹐我很難會遇得上一個正常的人。你也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我每天遇見的﹐不是搖擺樂的明星﹐就是那些把我當作上帝那樣來看待的人。我很少遇到一些用平常身份和我來往的人。這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想見到的情況。我首先想做的﹐是一個受人尊敬的音樂家 ……。現在﹐我寫作歌曲反而是很困難的工作﹐因為你過的已經不是一種正常的生活了。
梁﹕你剛才說﹐你看很多書﹐知道很多事倩。現在﹐你仍然有能力這樣做嗎﹖
S﹕有的。我仍然有看很多東西﹐小說、報紙、雜誌。……我嘗試做的﹐是讓自己平穩地站在地上﹐雖然這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比很多搖擺樂的明星都要神智清醒一些。他們很多時候都會淪為海洛英的服用者。但我並不服用任何性質的藥物。我有一個很穩定的家庭。我不是搖擺樂的受害者﹐也無意成為一個受害者。我的野心是利用搖擺樂這門事業去達到我自己的目的。
梁﹕你的目的是什麼﹖
S﹕就是雅緻地、體面地老下去。
梁﹕那麼﹐你不相信「但願我未老之前就死去」那一套了﹖
S﹕那只是用來推銷唱片的一套意識形態而已。
梁﹕這種意識形態仍然有它的市場作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