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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唸著﹐他開始注視我。
—— 我抬起我的眼睛﹐我讓他看我的眸子。我要讓他知道我並沒有殘留在往日的影子裡﹐我要讓他知道我已經忘掉了昨日。
他看了我一會笑了。
「我很想知道妳昨日的情人是怎樣的!」他問:「他高嗎?胖還是瘦?是不是很英俊?」
「他並不很高!並不胖﹐也不瘦﹐」我回答他﹐「也許別人不會說他英俊﹐不過我對他有與別人不同的感覺。我愛他的雙眉﹐那是有一點傾斜的﹐跟他的眼睛配合得很好 ……」
我想了一想﹐我取出范尼的照片。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他的照片﹐因為我不敢看它;因為我想忘卻昔日。
我將照片交給施明﹐他無聲地看了好一會。
「這是在學校的時候我在野餐的時候偷拍的﹐我回憶著:「那時候是我最愉快的時候 —— 我是從那天起開始跟他成朋友的。」
「他有很好的臉﹐」施明說:「他為人應該很聰明。」
「不﹐他的臉看來很傻﹐像一個孩子﹐是嗎?」我看一看照片﹐說﹕「他傻的地方是 —— 他把自尊心看得太重﹐他從來不肯相就一點 —— 我也曾有過這個缺點﹐所以我們現在分開了。」
施明看著我的表情﹐很久﹐他搖一搖頭。
「妳並沒有忘記昨天﹐蒙妮坦﹐」他說﹕「不要騙妳自已﹐妳並沒有忘記他﹐妳不可能忘記他﹐妳因為仍然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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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
「不要說得那麼快﹐」施明說:「妳自己再想一想。」
我沉思了﹐我不敢自問自己是不是仍然愛著他﹐我沒有看見他已經有那麼長久的一段日子﹐我對他的愛因而淡忘了嗎?
然而就像那一次﹐我在路上遇見他﹐他又為什麼要躲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低嚷著﹐「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也不敢去想。」
「為什麼妳不敢去想?知道嗎?」他指一指我﹐「因為妳在逃避自己的情感。」
「不﹐我沒有﹐我沒有。」我努力地搖著自己的頭﹐他不明白地呆視著我。
我並沒有解釋﹐可是我知道﹐因為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值得我去愛的人﹐於是﹐過去的一切便不再存在。他還想跟我談些什麼﹐有人在叩著我的房門﹐我開了門﹐門縫外的是貝姨。
她並沒有踏進門來﹐在外面向我招了招手。
「蒙妮坦﹐出來﹐我想跟妳說一件事。」貝姨說。施明很奇詫地看著我﹐我要他獨自坐一會﹐於是我走出去。貝姨將我一手拉進廚房﹐還要掩上了廚房的門。
「告訴妳﹐」她壓低聲音似乎很嚴重地說﹕「比比他們現在要在客廳裡開始打牌﹐所以我特地來告訴妳。」
「為什麼要告訴我?」我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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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坐在廳內﹐進出的人他都看得見﹐」貝姨說﹕「妳的那位施先生一會兒走﹐可千萬別讓他走前門。」
「妳要叫他走後門?」我嚷起來﹐「貝姨!妳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妳叫施先生前門走出去﹐一定要經過客廳﹐比比看見一個男人從妳房中出去﹐那還像什麼話?」具姨說。
「怎麼?」我反問道:「我的朋友難道就不是人了?」
「難道妳不知道比比是為什麼常常到這兒來的嗎?」她翻眼說。
「我可沒有叫他來。」我說。
「他們有錢有勢的人﹐那兒會沒有朋友﹐人家瞧得起我們﹐還想怎樣?」貝姨大套理論地說。
「我可不想他瞧得起﹐」我說:「我不管妳想的是什麼﹐叫施明從後樓梯溜走﹐無論如何不贊成﹗」
「為什麼?」
「我的朋友不是這種人!」我回答。
貝姨鐵青著臉﹐我再也不跟她客氣﹐反正彼此拉破了臉也就算數。我不再受她的氣﹐住在她家中要受她這樣的侮辱﹐我寧願睡別人的樓梯厎!
貝姨看見我不肯讓步﹐氣鼓鼓地拉開廚房門回廳。我越想越氣﹐真被她的無理氣得想哭。
我回到房裡﹐施明牢看著我﹐我不得不裝著笑臉。我剛坐下﹐他就說:「—— 我要走了﹐謝謝妳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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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樣快就走了?」我驚奇地問﹕「我們不是還有許多事談嗎?」
「我晚上還有課﹐」他說:「我要早點回去。」
我想一想﹐於是不再留他﹐因為我實在受不了貝姨。
我送他出房門﹐他止了步﹐他沒有走出廳去﹐他回過頭來。
「蒙妮坦﹐」他問:「妳們的後門在那裡?」
我楞住了﹐我無聲地楞著﹐我真的想哭。
我於是哭了﹐我低下頭去﹐他輕輕的用手托起我的臉。
「我聽見了﹐」他輕聲說﹕「我並非是故意偷聽的﹐妳和姨媽的聲音都太大。」
「你知道了﹐都知道了。」我難堪地點點頭﹐「你也知道我的姨媽是怎樣待我的了?」
他點點頭。
「她為什麼這樣喜歡錢?為了什麼?」我搖著頭﹐「我不喜歡她﹐我真的不喜歡她。」
「是我不應該來的﹐」他說道:「我不應該太天真。」
「我不會讓你走後門的。」我低叫起來。
「別再惹麻煩﹐反正我明白。」他說:「來﹐聽我的話﹐帶我去。」
我不得不帶他進廚房﹐開了那道後門。施明走出門去﹐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不要跟姨媽吵架﹐知道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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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走下樓梯﹐我的心像被絞著一樣地痛楚。我的自尊心已經完完全全地被毀了﹐我不明白貝姨為什麼要這樣地來毀滅我﹐為了她的勢利﹐她也不應該這樣來傷我和施明的心。
我發覺我已經被她連累了兩次。第一次是她寫信去向爸爸告密我和范尼的事情﹐現在這是第二次。
我不能原諒她﹐我怎能原諒她?我應該離開她的家﹐這似乎已經成為必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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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月 X 日
昨天是我最難受的一天﹐今天我的心情又開朗起來。我的確過了很愉快的一天﹐今天是學院聚餐的日子。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許多學生﹐他們都聚集在一起像一個大家庭﹐有的我曾在圖書館見過﹐有的我根本從未謀過面。
聚餐的時間是晚上﹐就在學院的大堂裡面?餐是外面叫回來的﹐大堂中排列著一行行的座位﹐還排定了各班各人的名字。
天花板上還束了許多彩紙和花球﹐這情形對我有如過新年一樣。
我們都聚集在大堂中﹐看見了同學大家都堆上了笑臉﹐我們彼此詢問彼此的名字﹐並且介紹自己在某一班﹐誰是我們的導師 —— 我們大家都很熟絡﹐處身在其中﹐我像又回到了我自己的家。
我已經沒有家很久了﹐我在貝姨家裡從來沒有溫暖﹐今晚我忽然像又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我又重新覓到了溫暖。
我在人群中看見施明﹐他又穿上了那件白色的上裝﹐他的樣子還是跟第一次我見到他的那天一樣。他看見我﹐立即帶我到我的座位上去﹐並和我談了好一會。
「妳的節目準備好了沒有?」他問我。
「看這個﹐」我打開手袋﹐給他看手袋內的詩篇﹐「我把這個帶來了。」
「妳不能背出來?」
「我不敢冒險﹐」我說﹕「我出去表演是因為你邀請我﹐我並不想得獎。」
「我也不想得獎﹐」他說:「妳不知道我們班上的同學都想妳表演一下嗎?」
「唸錯了你不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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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會唸錯。」他說。
不久﹐聚餐開始了﹐院長也坐在入群中拉﹐他堆著滿面的笑容看著周圍的學生﹐他好像是我們的父親。
學生們熱烈地拍掌邀請了他演講﹐他站起來搖搖頭。
「一年一度了﹐講的又是舊話﹐明年再講吧﹐講同樣的你們也聽膩了。」於是他又坐下身去。
我們都笑起來﹐於是我們開始用餐。我正開始喝湯﹐看見對面有目光看著我﹐我抬起頭﹐看見穿紅衣的安琪莉!
她正坐在我對面﹐她的目光很冷峻﹐我知道她一向憎恨我﹐而我對她也從沒好感過。
我突然又想起施明照片簿中那張她的照片﹐我看一看她﹐又轉頭遠遠的望一望施明。
施明坐在院長身邊正在跟院長談話﹐我想一想﹐又不覺得什麼可疑。
我們有說有笑的吃餐﹐還邊用餐邊猜謎﹐我覺得這種生活是我從來沒有遇過的。
餐後﹐我們將所有的桌子移開﹐把椅子都靠牆圍了兩圈﹐於是大堂中便騰出了一塊空地﹐我們便開始遊藝。
每一班都表演幾個節目﹐有幾個幾乎把我笑死。有一個是求婚節目﹐那是銅塑班想出來的﹔他們在每班抽一個男生出來﹐要他在人群中找對象﹐找到了便向他求婚﹐看他的口才和表情。
這節目把男女生都漲得滿面通紅﹐有一個女生不答應男的求婚﹐那男的說﹕「好吧﹐妳不答應我就跪死了也不站起來!」後來他真的跪下﹐嚇得那女生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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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節目是喝咖啡﹐兩個人對面坐著﹐大家用手帕蒙住眼睛﹐然後大家瞎著眼餵對方喝咖啡。結果他們把鼻孔當嘴吧﹐又把咖啡瀉了滿身﹐笑得我們半死。
後來我也被他們推了出去﹐他們問我表演什麼﹐我說﹕「祗是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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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靜了下來﹐我取出詩篇﹐輕聲說:「我祗是來湊熱鬧﹐我並不是要拿獎品。」
於是我開始唸那首詩﹐我從來沒有在那許多人面前唸過詩﹐他們靜默得可怕﹐不過我唸得很好。
開始我還看著那詩篇﹐後來我放下手﹐我很順利地唸了出來。在人群中﹐我看見施明的眼睛﹐我向他微笑了一下。
我的詩唸到最後一個字﹐掌聲起了﹐我謝了﹐走回座位。
茱迪在我回座後對我說﹕「妳真聰明﹐竟想到唸詩﹐以前從沒有人唸過詩。」
「是施教授提議的。」我說。
「是妳自己作的?」她又問。
「如果我能作﹐那麼我便是泰戈爾了。」我笑著說。
下一個節目又開始表演了﹐我首先聽到結他的聲音﹐我們望向一角﹐發現彈結他的是維特﹗
那是西班牙舞蹈曲子﹐不一會﹐人們的眼前一亮﹐一個全身西班牙服飾的女子站在我們面前。她戴著兩手的啞鈴﹐一條全紅的緊腰縐裙﹐她一轉身﹐頓了兩下腳﹐開始跳標準的西班牙舞。
「這不是安琪莉?」我低嚷出來。
「她年年表演一次?總是拿第一。」茱迪說。
我不明白維特怎麼會替她伴奏﹐茱她卻說他們是常進常出的。
安琪莉的確有她的一手﹐我不知道她是什麼地方學來的。當地轉身的時候輕得像一隻燕子﹐她靈活得像一隻野免﹐又熱辣得像一團火。
全身西班牙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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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表演完畢後﹐立即掌聲四起。不久﹐四週靜寂了﹐我不明白為什麼﹐茱迪說那是派獎的時候。
「誰做評判呢?」我問。
「年年都是院長作評判﹐」茱迪說﹕「他是最公平的。妳猜誰得第一?」
「當然是安琪莉。」我說。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院長已站起身說:「今年得第一的是繪畫班的蒙妮坦。」
「什麼 ——?」我叫了起來﹐睜著雙眼。
我的聲音被掌聲掩沒了﹐我真的不能相信我自己的耳朵。
「安琪莉的舞藝是超群的﹐」院長說﹕「但是蒙妮坦所唸的詩更有價值。詩不是容易唸的﹐有情感的人才能將詩唸好﹐你們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嗎?我相信我的評判你們都會贊同的。」
我掩住了我的嘴﹐我真的不能相信這一切!
後來我發現我被人推上前去領獎品﹐院長把獎品給我﹐原來是一對極精緻的墨水筆。我把那墨水筆放在胸前﹐我用手按著它﹐我真想流淚。
安琪莉得了第二﹐獎品是一隻鐘﹐我看得出她的表情﹐她一定感到不平。
假如平日她不是太傲氣﹐我可以把第一名的獎品給她﹐但是她極驕傲﹐我越是不給!
我們鬧了很晚才散﹐人群中我找不到施明﹐我正著急﹐有人拉著我的手﹐我回過頭來﹐他已站在我身邊。「恭賀妳拿了獎品。」他微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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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平分嗎?」我說。
「這不是我的功勞。」他搖搖頭。
「有一半是你的﹐」我告訴他﹐「如果你不提議我唸詩﹐我永遠想不到。」
「真幸運﹐」他說﹕「院長喜歡那首詩﹐妳知道嗎?」
我點點頭﹕「我也喜歡。」
「我也喜歡。」他也點點頭。
我們散著步回去﹐我唸著這句﹕「請暫時容忍我﹐若是我忘記了自己 …… 」
X 月 X 日
今天禮拜﹐我望一望窗外﹐天氣非常的明朗﹐我記起我已經很久沒有到教堂去過﹐於是我穿上衣服連早餐也沒有吃便溜下樓去。
我走進那寧靜的教堂﹐我在那兒跪下﹐我禱告了兩次﹐一次為施明﹐另一次為范尼。
我願施明愛我﹐願范尼身體健康。
走出教堂我看一看手錶﹐我決定坐巴士到施明家去﹐我認識那條路﹐並且我想他可能還睡在床上﹐我可以去拉他起床。
我正站在巴士站上等巴士﹐一輛「積架」正在我身旁「支」地煞下﹐把我嚇了一大跳。我退後身﹐我聽見有人在叫。
「免費搭車!免費搭車!」那車內的人伸出頭來嚷著。
62年的「積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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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穿着一套極名貴的西裝,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比比!
「在等巴士?」他向我問。
我覺得他討厭却不便翻臉,我祗得點點頭笑笑。
「千金小姐怎麼坐巴士?來,來,來,我搭你回去。」他向我招招手,一下子開了車門。
「我不是回去,我去找人」我搖頭說。
「到什麼地方?」他問。
「很遠的」,我說:「我坐巴士方便。」
「到西天我也送。」他堅持着,「快快快,巴士站不能停車的。」
他催促着,我一下子沒了主意,後來我想讓他搭一陣也沒有關係,反正要比巴士快得多,於是我坐上車去。
誰知道一坐上車,他便將車子直衝,路線跟我要去的地方完全不同,我望望周圍,大叫起來。
「你上哪兒?你怎麼亂開?」
「你上哪兒?找男朋友?」他斜着眼看我一眼,「不,先陪了我再去見你的男朋友!」
「你做什麼?你什麼意思?」我高叫着:「放我下車,放我下車!」
我伸手開門,他一手強力地按住。
「車子開的是五十碼,」他閉一閉嘴,「你總不想粉身碎骨,是嗎?」
「你!你再這樣我叫警察了!」我氣得發抖。
「沒有人能聽見你的聲音,我們正向郊外去,看見沒有?」
我望一望車外,一切景物在飛速地後退,風刮在我臉上幾乎令我窒息,我覺得一切都混亂了,我又起了一陣強烈的恐懼。
他帶我上哪兒?他會對我不利嗎?我對他一點也不熟悉,他會將我怎樣地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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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一眼,他雙眼直望着路面,我看不出任何他的表情,我想了想,突然之間我覺得我應該鎮安,我絕對不讓他知道我在害怕,我知道他的脾性,我越害怕,他一定越覺得得意。
「你想上哪兒?」於是我問他。
「噢,郊外。」他聳聳肩。
「去幹嘛?」
「賣掉你。」
「我不喜歡說話不正經的人,」我說,「你上哪兒?」
「去吃一頓飯,怎麼樣?」他回頭來看我一眼。
「吃了飯立即送我回去,」我祗得說:「我還有事情。」
「遵命。」他笑一笑,「我還有事要跟你談。」
我恨他那種自命風流的樣子,又沒有法子發作,暗中真想摑他兩個耳光。
我一路上保持着靜默,他伸手扭開無線電,扭了半天却選了「狂人」的電台來聽,聽的我心裏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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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他的車子停了,我立即熄了他的無線電,我跳下車,原來是「容龍別墅」。他伸手來拉我上石級,我將他的手揮開了。
坐下,他看看餐牌,又說這不是吃午餐的地方拉我要走,我坐着不肯站起來。
「你要走自己走,」我沉着臉說:「我喜歡這個地方。」
「好吧,」他望望周圍,「那麼就在這兒吃。」
「吃了就走。」我說。
他看看我。「怎麼?我的身上有刺是不是?為什麼看見我就要走?」
我嘴巴厲害,我說:「你身上沒有刺,話裡倒有此刺。」
他沒有生氣,反而笑了,我討厭這個人,我就讓他曉得我討厭他,我才不會像貝姨那樣為了他幾個臭錢而裝笑臉。
他叫了午餐,坐得定定的對着我看看,我看他一眼,他還是眼定定的不動。
「你在看什麼?看古董?」我問。
「如果你是古董,我化一百萬也買。」他抬一抬眉。
「但是有的古董是買不到的。」我說。
「是的,所以我也要跟你談談。」他忽然正色地說。
「談什麼?」
「我的家世你是知道的……」他說。
容龍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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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家世?」我立即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詫異地睜着眼睛。「難道貝姨沒有告訴你這些?她沒有告訴你我的父親和我的工廠?」
「什麼工廠?什麼父親?」我更覺詫異。
「好吧,先說我的父親和我的家庭,」他緩緩地說:「我的父親雖然說不上是這兒最有錢的人,但是對於他的財產來說是算得上數一數二的,我的幾間工廠都是這兒規模最大的,每年所賺的盈利非常可觀,這一些我想我是該告訴你的。」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一點?」
「怎麼——?」他呆呆的看一看我,「貝姨什麼都沒有告訴你?」
「告訴我些什麼?」
「她沒有告訴你我向你求婚嗎?」他吃驚地問。
「什麼——?」我啞然了。
「怎麼……?」他也愕然了。
我知道其中一定有一點誤會,我想起貝姨是一個極工於心計的人,我決定問一個清楚。
「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莫名其妙地問。
「這就奇怪了,你一點也不知道……」
「告訴我,比比,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問。
「蒙妮坦,坦白地跟你說,」比比低聲說:「我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對你的印象便深不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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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對我的態度太令我失望,所以後來......」
他聽了一會,看看我。
「後來怎麼?」我焦急地問。
「貝姨曾經替我拉攏,不過有一次她在無意中洩漏,」比比考慮了一會終於說:「她曾經透露你的心情不好,因為你父親過世的事件令你的環境迅速地轉劣,所以你很需要錢,並且很希望找一個對象——有經濟能力的對象。」
「她這樣對你說?」我簡直跳了出來。
「是的,」他點點頭,說:「而且我曾經給她兩千塊……」
「兩千塊?」我問:「你給他兩千塊幹什麼?」
「不是給她,我交給她,我說要她代轉給你作為一點幫助。」比比說。
「沒有!我沒有拿那筆錢!」我嚷起來,「而且我也從來沒有開口要過,我更沒有找有錢人做對象的必要!」
「那麼——」他怔住了,「一切都是她編出來的?」
「她還說了些什麼?」我急急問。
「她還說你接了錢對我的印象已經轉好,叫我常常去,只要能有一筆錢給你,你是肯下嫁給我的。」他告訴我。
「比比!」我搖頭大叫起來,「你被她騙了,我們都被她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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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一切恍然大悟起來,我以前不明白貝姨這樣把我們拉攏在一起的理由,今天我明白了一切!是為了錢!為了那筆錢!
我永遠想不到她竟然把我當她的釣金錢的餌子!我對她失望了,我一向把她當作自己的親人,誰知道為了錢她竟蒙了眼睛!
我不會讓她利用我,而我也不會再依靠她,我決定立即搬出去,就是住在別人的樓梯旁我也要搬出去。
「我覺得抱歉,比比,」我歉意的說:「這種事情都是我說不知道的,但是當初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呢?」
「我沒有機會,你一看見我就避,我哪有機會?」他說,「我知道我的脾氣一向不好,但是……」
我點點頭,他就止了他的話。在這一剎那他是可憐的,而我也寬恕了他的一切,我覺得可恨的是貝姨。「你應該向她去討那兩千塊。」我說:「我可以作證人,我沒有拿。」
「這樣的朋友,我以後不會再去了。」
於是我們變得無話可說了,而比比也顯得很頹喪,我提議回家,他將車子開回市區來。
我在門口下車,他也沒有上樓,我們只互相擺了擺手,我看着他的車子遠去,我想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是一個花花公子,現在他應該得到點教訓,我希望他以後能好好的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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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準備跟貝姨算賬,她却出去打牌了。
我回房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搬走;她對我懷的不是好心腸,這一次還算沒有騙倒,誰能曉得還有沒有下一次呢?於是我打了個電話給安妮,我們在電話中談了一個鐘頭,安妮聽見貝姨這樣做人,大嚷大罵。
她說如果我想搬而還沒有找到屋子,可以先到她家住幾天,他的父母絕不會成問題。
我答應明天給她回音,明天我要和施明談一談,然後再決定一切。
X月X日
我將一切告訴了施明,我們兩個在寧靜的圖書館談了好久,我們討論了好一會,他也贊成我搬出貝姨的屋子為妙。
「她是有目的的,蒙妮坦,」施明說:「像她那樣勢利的人絕對不會讓你在她家白吃白住。」
「那麼,一下子我怎樣動手遷移了?」我困惑地說。
「首先要找一個住的地方,」他想一想說:「也許我可以替你想去找找。」
「但是必須立即搬出去,」我對他說:「我不想再看到她的嘴臉,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找住的地方並不容易的。」他說。
「安妮說我可以到她的家裡去住,」我對施明說:「不過我想這不會方便,因為安妮就要結婚了,而且我不想麻煩到她的母親。」
「那麼為什麼不麻煩我?」他問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暫時到我家來住幾天,半個月以內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房子。」他看看我,「你認為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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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更不方便了?」我反問。
「一切會很方便,你可以睡我的臥室,」他說:「我可以睡在客廳的梳發上,我的女傭會料理一切,早上我們可以一起到學校來,晚上繪畫班完了我們可以一起回家。」
「不,那不——」
「蒙妮坦,」他真誠地說:「當我是真正的朋友的話,你是應該接受我的幫助的,我想你在姨媽家裏一定並不快樂是不是?」
我沉默了,我的確希望我能在施明家裏住幾天,即使一天我也會感到快活,在一起我們可以看窗外的海水,聽施明的琴聲,我還可以跟他談許許多多我們愛談的事情。
我從來沒有承受過這樣的盛意,我決定得非常的快——我微笑地對他點頭了。
「好吧,我搬出來,」我說:「你立即替我找屋子,我不能住太貴的。」
「我知道,我會去辦。」他吩咐我:「聽我的話。回去別跟姨媽吵。」
「能避免的盡量避免,」他說:「這種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大家拉破臉總不好。」我點點頭。
「不用告訴她你已經知道那兩千塊的事,」他想一想說:「好好的告訴她你已經找到事,所以不想她增加負擔,因此想自己自立,這樣會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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