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大挪移的《金蘭姊妹》                                                                       2015 3                     主場新聞

 
 
 
 
香港藝術節委約製作的本地話劇《金蘭姊妹》,取材自曾經是香港重要的勞工族群 ── 打「住家工」的女傭,本來我是很雀躍期待香港歷史上這個一向被忽畧的 icon 復活,但據聞曾俊華在他的網誌點名激讚,已暗叫不妙,以我經驗,高官讚的通常都「唔會好得去邊」,今次果真如此。
 
 
歷史人物如何談吐,基本上無從查證,編劇可以有較大自由度憑想像杜撰,但剛過去不久的歷史,很多人仍有清晰記憶,所以劇本與史實、時序是否配合,以及生活的細節,對白、視覺配套更要盡量符合原型,怎都要有一定的真確性,特別是此劇的情節這麼普通、單薄,講到冇嘢講就由三個主角輪流示範做家務和現場烹飪,再無 authenticity 就真係無嘢睇了,可不是講些不三不四的自創鄉下話就可以「過骨」。
 
看著舞台上三個女傭談話,再回想起小時候曾經先後在我家打過工那十位八位女傭,我無法想像從她們口中會講出現時那些對白,她們識字不多,遣詞用字不計文雅也不可能如此複雜,記得有一句是其中一個女傭說在日治時期要向日軍「作九十度鞠躬」,我小時候那些女傭是絕對不識用「九十度」來形容的。
 
我也明白若要對白依足一般女傭的教育程度,聽來必會乏味,縱觀此劇三個主角先後都有著頗長,面對觀眾唸的獨白,其實可以在這些稍離現實,本身已具疏離效果的獨白加重其「文學性」,有別於其他日常對白,或者也是折衷辦法。
 
場刊寫編劇 (李恩霖、黃詠詩) 做了大量以前女傭的資料搜集,但竟有不少史實時空的誤差看得我渾身不舒服,七三年股災前全民皆股是事實,但傭人在六十年代已買股票就確是匪夷所思,同樣在 1967 前後她們的「事頭」相信很多都都買不起樓,在「事頭」的薪金分到些少的女傭,居然三個可以合買一層,而買了之後其中一個的紅簿仔仍存有大量現金可以助姊妹免賣樓還債,我不敢說無可能,但絕對是極例外了。
 
 
編劇就算訪問了一些老工人,其實也不可靠,老人家的記憶(特別是年份)隨時會出錯,必須再作求證。 1977 年那場返鄉下戲,舞台上除了見到很符合史實的「担挑」,另外又放了三大個紅白藍膠袋,如此有代表性的本地原產品,希望他們有做求證,用紅白藍膠布製成袋在那時期是否已面世。另外 1967 年底無線電視才開台,但住家女工並非緊貼時代一族,一星期工作七天,唯一娛樂是燙衫時開著收音機,不似會急不及待買部電視機放在難得有機會上去的「踎躉屋」,如果想借劇中人反映當其時香港同步重要事項就未免錯刦了對象,同一場又見到她們三姊妹喝 X.O. 白蘭地(起碼酒瓶是 X.O.),我記得以前的女傭儘是說「飲燒酒」、「五加皮」,就算白蘭地,在六十年代,香港仍較樸素,連「事頭」也未必捨得喝 X.O. 级,是到了七十年代末,尖東日式夜總會相繼出現 X.O. 才大盛,成為身份象徵。
 
可能為了吸引年輕觀眾(有嗎?)令他們較易投入,很多這類懷舊劇總愛加多個當今一代的人物,這角色另一作用就是要他從上一輩處得到啟發,讓他迷惘的人生找到方向,更叫年長觀眾老懷欣慰,以為就此一石三鳥,先前上演的《一頁飛鴻》也如是,除了無需要,有時一加更會引起不少時序上的混淆,像《金蘭姊妹》那個下一代,就真是可有可無,場刊寫是生於 1975 年,但她生母向她姊妹宣告懷孕那場戲,場刊卻寫是 1977,是手文之誤?
 
《一頁飛鴻》第二代的問題就更嚴重,從這個約三十歲的兒子,可以推算到他父親和與他父親同期的男花旦,他們活躍於戲壇應該是在八十九十年代,那是梅艷芳、譚詠麟甚至四大天王當紅的年代,香港仍有男花旦的嗎?在我記憶中陳寶珠的父親陳非儂是男花旦,但他在五十年代已退隱設帳授徒了,九十年代有男花旦確是毫無真實感,如果沒有這個 2014 年的兒子阻頭阻路,就可以把劇本時空推前去到再早的四五十年代,男旦就較有說服力了。
 

《一頁飛鴻》中的父與子、師與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