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女高音 Bravo! 2011 年 10 月 信 報
居然看到觀塘劇團演出的《禿頭女高音》確屬一個小小的奇蹟﹐我意思是實在有著太多不利的因素和阻礙令人裹足不前了﹐例如任何藝術團體掛上「觀塘」這兩個字不就已等同自殺?我怎可能想像觀塘與伊尼奧斯高(Ionesco)扯上關係?而牛池灣文娛中心這個演出場地亦正好是自殺的最佳地點﹐它周遭接近零氣質的環境保證替這類文化活動的票房供應至靈驗的毒藥﹐這一連串先入為主的成見很容易就令我認定今次演出多數會把這部荒謬劇種的經典來個「觀塘化」﹐幸好它總算沒有改個什麼「女槍手」「中女」「三十歲未婚」之類的劇名﹐保持用《禿頭女高音》﹐使我仍有一絲暇想﹐票就是這樣購了。
Eugene Ionesco (1909-1994)
我看的星期五的日場﹐我想我和我朋友大概是唯一購票入場的兩個﹐全院坐滿了穿校服的學生﹐原來我們是闖入了學生場!開幕前聽到四週的喧嘩﹐我已有抱著來受刑的心理準備﹐即是說我是接收了無數的負能量前來看《禿頭女高音》的。
然而在最沒有期望的時候往住反而得到豐富的收獲﹐《禿頭女高音》是我近期看到至精采的話劇﹐除了伊奧尼斯高這個在 1950 年首演的劇本經得起時間考驗之外﹐我更感受到台前幕後眾人那份難得的誠意、心思及對此劇的尊重。
首先今回是選用了一個很得體的翻譯;順暢﹐自然﹐口語化之餘﹐又同時保持了原劇英國的背景﹐沒有胡亂搬到本地﹐然後順勢大量加入「本地特色」﹐俚語來討好觀眾﹐在有限的成本下(我相信他們也不會天真到期待有出人意表的票房收入吧!)﹐佈景出來的效果依然很見得人﹐而且還有著一種英式的格調﹐可以看出這個劇團的認真﹐及對製作有相當的要求。
2007 年在美國演出
很多時如何將文本在舞台上形象化﹐如何去唸那些台詞﹐看似容易但要做得恰到好處難度其實很高﹐特別是這類「荒謬劇」本身有著太多抽象元素就更難排演﹐用過分前衞的方式很多時會落得眼高手低﹐做作之餘反顯得幼稚﹐而今次導演黃曉初的演繹確能做到那恰到好處﹐是有著鬧劇的影子﹐卻不媚俗﹐也沒有著意去「解讀」那些無厘頭﹐不連貫﹐無「合理性」的對白﹐然而在眾演員的齊心下﹐即使明明有很多可搞笑﹐嬉戲的場面﹐各人都沒有趁機搶境﹐一直都力保住此劇優雅和高格的姿勢。看開場史密夫太太手中拿著的巨型到超出比例的冷球和編織針﹐已看到導演在小節上也花心思營造荒誕氣味﹐又例如馬田夫婦那段冗長﹐好像在重複又重複的對白﹐兩位演員用上了多種不同的演技方式(從極富戲劇性的抑揚頓挫忽然轉到去較寫實的對答)﹐如果不是劇本本身已規定是要如此去演﹐哪確要歸功導演極富想象力和創意的舖排了。
將劇本時代背景現代化的版本 (2008年在英國演出)
荒謬劇劇種其實更適合用不同的角度和心態去欣賞及揣摩它的旨題﹐今次六位演員除了陳康﹐其他都不認識﹐但除了各有特色之外﹐他們又能互相配合和補足﹐是另一次整體演出精采的示範﹐其實只要當中任何一個演員技癢而稍多出位(特別是陳康他一向都很識去「搶」)﹐就會馬上把導演苦心堆砌的氣氛破壞﹐變成另一部通俗鬧劇﹐所以看到他們個個都能如此克制﹐實在令我敬佩﹐也正因如此才能帶出劇本所刻劃及諷刺中產階級和我們日常生活在言語上習慣上的那分 banality 。
奇怪的是﹐如此出色的翻譯﹐場刊上竟沒有註明由何人執筆!正如風車草劇團的《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它的場刊也隻字不提誰是編劇。怎可能對創作人這樣不尊重!賴聲川編這劇可不是係人都知的普通常識啊﹐當然其中或許牽涉到版權之類的法律問題﹐但怎麼說也不可以偷偷摸摸當什麼事都沒發生﹐確是立下很要不得的先例﹐無論有什麼難言之隱都應該在場刊某處作出一些解釋或至少暗示吧。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不公道的﹐特別是在藝術的領域﹐當《禿頭女高音》在牛池灣街市旁荀延殘喘﹐那邊廂成績最客氣也只能說是平凡的《一粒沙》已在座位更多的場地賣個滿堂紅﹐它的劇本故弄玄虛企圖去販賣一些根本沒有的「深層意義」已叫人吃不消﹐而其中一個導演梁祖堯更在場刊推波助瀾提醒我們許多可以「發掘」的「空間」﹐包括女主角是不是一個瘋人?長久等一個人對不對?劇中的外星人是不是存在?要女主角面對現實是幫助還是毀滅她的夢想 ……?老實說﹐她瘋或不瘋又 so what! 老天﹐隨口噏一句「見仁見智」不是已回答了所有問題了嗎?
和《禿頭女高音》相反﹐《一粒沙》一如所料加入了大量本土特色﹐他們確是要徹底本地化﹐儘量插入多多惹笑潮語才能保得住他們的入座率﹐散場時我看著這批趕住去排隊買 T 恤及其他紀念品的年輕觀眾﹐我心在想﹐他們看完了這個劇究竟會得到些什麼呢?
然而一山還有一山低﹐我應該怎樣看待一部什麼都沒有﹐或許只剩下「誠意」的劇呢?真不明白演戲家族為什麼要把《車你好冇》編成音樂劇﹐看著一個大叔、阿嬸、宅男和拾荒婆婆唱一連串說不上難聽但聽完就全無印象的歌﹐確是相當難捱﹐即使只是一個半小時。
潘惠森式的劇本適不適合做音樂劇?又或者樂劇的 essence 是什麼?有機會再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