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與怨 —— 澤田研二 / 五輪真弓 1982 年 3 月 號 外
蕩婦集團
如果我再來一次西城秀樹和澤田研二比較﹐相信一定會給讀者罵死﹐永不超生了。但澤田研二第二次來港的演唱會﹐我仍要講幾句﹐不會很長﹐我應承。
當晚﹐除了澤田研二之外﹐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會場的燈光效果以及澤田研二華美的服飾。
很少在音樂會會看到如此精采的打燈﹐謝謝天﹐for a change﹐沒有古靈精怪的綽頭﹐或五彩繽紛的花巧﹐但就是打得清脆玲瓏﹐光暗強弱隨著音樂的節奏﹐準確得叫人無話可說﹐設計簡單而又烘托出那種 decadent﹐帶有太空味道的氣氛。
澤田的服裝也是叫人不得不折服﹐那襲白色裙形的燕尾禮服﹐被風扇吹起﹐效果是出奇的美﹐我想不起曾經見過更難忘的舞台服裝﹐但見澤田歌唱時﹐滿面漫不經意的神情﹐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另一隻手舉起來左右擺動﹐那種婀娜多姿﹐實在是視覺上一大享受。
林子祥吳正元說澤田研二在舞台上有如一塊磁石﹐能把全場的觀眾懾住﹐令到所有人的視線都無法可以離開他。從今次的演唱會來看﹐這番說話一點也沒誇大﹐澤田即使不唱歌﹐只把雙手插袋﹐在台上從容地、傲慢地行來行去﹐就已經有極高的可觀性。
很多人都喜歡批評澤田研二「女性化」﹐我希望他們是明白自己究竟在說什麼。無疑﹐澤田本人和他的伴奏樂隊 The Exotics 出場時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塗脂盪粉﹐在台上煙視媚行﹐散播出一種很 sensual﹐很頹廢的味道﹐和西城秀樹擺出來那款健康純情﹐激發觀眾母性之心的形象完全兩樣。但只要我們細心去觀察﹐就會分辨出澤田研二的「女性化」﹐和其他的女性化歌手有很大不同之處﹔澤田研二的裝扮無論是怎樣妖艷﹐甚至有時以女裝姿態出現﹐他的「女性化」永遠只是限於在扮相方面﹐他的動作舉止姿勢儀態﹐可能很美﹐但卻絕對不是「女性化」﹐他一點也不「忸怩」。這種陰陽的結合﹐我認為就是澤田研二最引人入勝的地方。
當我見到澤田和 Exotics 的成員在觀眾面前施展渾身解數﹐表演到興高采烈﹐在台上大鳴大放﹐搖來擺去時﹐我給他們的評語是﹕
蕩而不淫﹐姣而不嗲。
澤田研二﹐不愧為高手中的高手。
五輪真弓
岑建勳﹐我們一點也沒有錯﹐五輪真弓完全沒有辜負我們對她的憧憬﹐二月十三日她在風雨中進行的音樂會﹐觀眾反應之熱烈﹐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可以說﹐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激動的場面。
在五輪未來港之前﹐我們不止一次聽過很多對她不利的謠傳﹐有人說她的演唱會剛好和 Cliff Richard 打對台﹐票子賣得很差﹐只賣了幾百張﹐又有人說她的演唱會可能會因此被逼取消。除了謠傳之外﹐我私底下還有不少擔心﹐就是她的演唱會會不會悶到觀眾暈﹖我的意思是﹐五輪真弓的歌﹐特別是她的慢歌﹐的確是寫得很好﹐唱得也很好﹐但從紅白大賽她出場的台風看來﹐她是一個絕對不懂得製造熱鬧氣氛的歌手﹐她的舞台動作幾乎等於零﹐要成晚聽她站著一隻連一隻唱﹐會不會悶死人﹖
不過﹐所有事先的謠傳和擔心都屬多餘﹐二月十三號那晚﹐我們七時三十分到達政府大球場的時候﹐場外巳經人山人海﹐排隊入場﹐球場裡面也是一片熱鬧景象﹐起碼﹐今次五輪來港﹐賣座是絕對沒有問題。
然而最大的安慰﹐還是當五輪真弓出場唱第一首歌的時候﹐她只唱了幾句﹐我就已經完全熔化在她的歌聲裡﹐又怎會擔心發悶﹖
五輪真弓演唱會可以說是一個完全沒有 gimmick 的演唱會﹐它的舞台談不上什麼設計﹐燈光也只是 functional﹐伴奏樂隊很稱職、但也不見得如何突出﹐五輪的服裝﹐和澤田研二一比﹐當然要「企埋一便」﹐不過﹐五輪真弓在上半場那襲鑲滿金片的短 jacket﹐配以黑色 bell bottom 褲是怎樣的難看﹐和下半場那件順眼得多的白長裙﹐對我們來說﹐一點也沒有分別_﹐我們根本就沒有理會她穿什麼衣服﹐我們去看五輪的唯一原因是聽她唱歌﹐這是一個純音樂的演唱會﹐不是 carnival。
最難得的是她真的唱得很好﹐雖然我一點也聽不懂日文﹐但我們不難察覺她唱每首歌的時候﹐都是那末全盤投入﹐充滿著感情﹐而她的感情又是發放得如此適中﹐絕對沒有用聲音表情動作去強調﹐讓感情氾濫﹐將之戲劇化﹐作一發不可收拾的宣洩。如果我們是因為語言的隔膜而對五輪真弓的評價仍有所保留的話﹐那麼當晚聽過她唱 You've Got a Friend 及 Jesse 之後﹐也應該作無條件投降了吧﹗
我很驚奇﹐為什麼香港的歌迷對她的 hits 這般熟悉﹖每當五輪真弓唱一首 hit 時﹐只要伴奏樂隊輕輕按 intro 的幾個 bar﹐觀眾已馬上報以熱烈的掌聲!實在令人感到意外。事實上﹐正如我前面說過﹐當晚觀眾情緒之激動﹐是西城、澤田、谷村新司那些演唱會所遠遠不及﹐西城、澤田那些演唱會﹐本身已經有著一大班基本擁躉去捧他們的偶像場﹐他們早巳準備帶埋雙手去狂拍﹐但今次五輪真弓的觀眾反應熱烈﹐卻完全是因為當晚五輪真弓的表現﹐完全是為了她唱的歌。
她當晚揀的歌﹐無論是日本歌、英文歌、法文歌﹐皆十分動聽﹐但我很奇怪五輪真弓作的歌﹐竟一點日本味道都沾不上﹐歐洲味道反而重得多﹐很多時候﹐我都 spot 到 Francoise Hardy 的影子﹔素食、留長頭髮、做瑜迦 …… 顯然這一切一切都非偶然。
除了歌聲好之外﹐五輪真弓的台風也把我整個人贏了過去﹐她不是靠動作或打扮去吸引人的歌手﹐她唱慢歌時﹐通常只是好端端的站在台上﹐唱快歌時﹐她雖有搖動﹐但也看得出她是帶有點尷尬的。不過五輪真弓最大的 asset 是她的風度﹐我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這樣 graceful 的歌手﹐含蓄、隨和﹐充滿了真摯的感情。
五輪真弓的歌聲無疑是帶有很重的「怨」味﹐但正如岑建勳所說﹐怨有分很多種﹐除了他說的高怨、低怨、大怨、小怨之外﹐還有「人怨佢怨」、「係唔係都怨」、「無病呻吟怨」等等﹐而五輪真弓的「怨」﹐絕對不是上述那幾種﹐事實上她亦從來沒有利用「怨」做她的招牌﹐到處兜售﹐五輪真弓是把她的怨﹐放在她的音樂裡﹐提高到一道更高的境界。
吳正元﹐請告訴我﹐究竟蕩與怨﹐是不是人生必經的階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