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濕不是 Soap 唯一可取之處 1978 年 11 月 號 外
有一個在外國唸時裝設計的朋友最近和我談起﹐說他不相信時裝有 original design 這回事。想深一層﹐其實何止時裝﹐我敢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物可以稱得上 original﹐所有「新」的東西說穿了﹐只不過是以往或現有事物的改良或變奏。
像電視﹐不論外國或本地的﹐不都是抄襲又抄襲﹐翻炒又翻炒﹖所以﹐偶然有機會看到一些較有新意而具瞄頭的節目時﹐我們怎可能不趨之若騖﹖像現時在明珠台播映的《Soap》就是﹐去年它在美國推出的時候﹐曾惹來一陣一轟動、一陣非議﹐成為最被人談論的新劇集﹐收視率因而節節上升﹐現在我們在香港有機會看到﹐倒發覺它並不是甚麼了不起的處境喜劇 (situation comedy)﹐但有一點無可否認的是它的的確與別的 Sitcom 很不同﹐《Soap》有著它本身的殺手，鐗就是露骨的對白和大膽的內容。
《Soap》主要的情節是圍繞住一對中年姊妹﹐及她們兩個家庭的荒唐、放蕩生活﹐其中妹妹那個家庭是中下層﹐丈夫性無能太太性飢渴﹐兩個兒子﹐一個入了黑手黨﹐另一個是喜歡男扮女裝﹐甚至要進行變性手術的同性戀者﹔至於姊姊那邊的家庭較富有﹐是中上階層﹐家裡請了個兇神惡煞﹐虐待主人的黑人當管家﹐丈夫經常在外面帖花惹草、冷落妻子﹐兒子年僅十四歲﹐就已經晚晚出外「溝女」﹐此外家中母女二人竟然分別滾上同一個網球教練 …… 雖然到執筆之時為止我只看過頭兩集﹐但已開始感到趣味盎然﹐不愧是有味抵死的成人節目﹐據一些在美國看過這個片集的人說﹐以後劇中人的關係還會越搞越亂呢﹗
從表面來看﹐《Soap》和其他處境喜劇最大的分別是「鹹度」﹔《Soap》的鹹度是遠較其他劇集高﹐但假若我們細心分析一下﹐就會察覺到《Soap》的特色除了表面的鹹度之外﹐最重要是它的處理態度﹐它的處理態度雖未說得上自成一格﹐但已將這個劇集拋離了美國傳統的處境喜劇。
「處境喜劇」在美國一向有極出色的表現﹐可以說是美國對電視媒介的一大貢獻﹐從早期的「我愛露茜」、中期的「狄雲戴」、到近期的「Laverne & Shirley」﹐美國的處境喜劇始終是處於領導地位﹐不斷替這個類型劃定優良的標準。
如果我們仔細留意美國一貫的處境喜劇﹐就會看出﹐無論它們的內容是有味抑或健康﹐無論劇情是發生在中西部一個小電視台 (瑪麗趣史)、紐約警察局 (Barney Miller)、黑人窮家庭 (Good Times)、超級公路旁邊的小餐廳 (Alice)、波多黎各區 (Chico & the Man)、五十年代的小城鎮 (Happy Days)、韓國戰地 (M.A.S.H.)、或者芝加哥的高尚住宅 (Bob Newhart)﹐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洋溢在故事裏面那股濃郁的人情味﹐(而本地的處境喜劇最欠缺這種人情味) ﹐還有﹐美國處境喜劇的人物﹐無論被塑造到怎樣古怪、麻煩、奸狡、固執、古惑、不可理喻﹐他們在深處始終是善良的﹐始終有他們可愛的一面﹐像 All in the Family 裏面的 Archie Bunker 就是一個最經典最明顯的例子﹐看過上述我提出那一大堆片集的讀者﹐相信都不止一次﹐在發笑之餘﹐被它們深深感動﹐甚至流淚﹔美國的處境喜劇長久以來﹐一直為我們編織一個又一個溫馨的夢幻﹐維繫著我們對人類僅存的一絲信念。
回頭看這部《Soap》﹐它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人情味的片集﹐我們只見到編導帶著嘲弄的口吻﹐很抽離地去刻劃劇中人物種種離譜的行為﹐Soap 有很多地方令我想起以前一部我心愛的劇集《Mary Hartman、Mary Hartman》﹐它們兩者的筆觸都是同樣地尖銳和 cynical﹐Mary Hartman 成功的地方是它在嘲諷和誠意之間﹐把握到一個平衡﹐起初看的時候﹐我們只把劇中幾個主角當做 parody、笑話來看待﹐忽略了他們的感染力﹐但慢慢追落去﹐觀來在嘲笑他們愚昧之餘﹐逐漸察見到他們可愛、可憐、可敬的一面﹐開始愛憐他們﹐關心他們的遭遇﹐把他們從傻瓜變回人來看待。
《Soap》就沒有做到這一點﹐《Soap》的人物是百份之百表面化﹐全劇沒有一個角色能使觀來認同﹐產生代入感﹐他們可能有趣﹐但一點也不可愛﹐不像 Mary Hartman﹐《Soap》的人物始終贏不到觀眾的尊敬和同情。
《Soap》還有一個致命傷﹕它缺乏了一個形象突出的主角﹐劇中幾個主要角色不是演得不好﹐但他們就是沒有足夠的光芒去收服多心的觀眾﹐結果剩下來的﹐只是一群努力的演員一場又一場去表現自己的醜態。
那麼《Soap》是不是反映到現實呢﹖我認為不﹐它和別的處境喜劇一樣﹐歸根結底都是替我們製造夢幻﹐不過今回製造的是夢幻的另一端吧了﹐《Soap》滿足了我們潛意識中那股偷窺狂、揭人隱私的心理﹐它令我們慶幸原來別人替我們製造的夢幻比自己想像的更骯髒。
但它畢竟是獨一無二﹐所以逢星期五深夜十一時三十五分﹐《Soap》。
相關參考﹕ Soa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