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四姊妹 2021年11月 號 外
忽然想起以前好些年,大概從八十年代打後十多二十年都在那兒配眼鏡的「田氏眼鏡」(Teens),它曾在位於尖沙咀麼地道K11對面一棟舊樓的地下,當然那幢舊樓早已拆卸改建,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也忘記是什麼人介紹,是一間家庭式的店,老闆是一位肥肥胖胖的中年人,主要是他和他太太看舗,是位和藹可親的舊派老實商人,其實價錢也不算特別便宜,但總覺得尚算公道,而且一口價,對這店還是有信心的,變成了回頭客,另外它有一優點,起貨很快,揀完鏡框 (還記得它carry的Matsuda鏡框) 驗了眼,約兩三天甚至隔天就可以取眼鏡了。很多時在這間店內見到有外國人光顧,然後明白了,它做很多外國遊客生意,遊客一般停留時間有限,所以一定要快交貨。
長久以來尖沙咀都是遊客旺區,在大陸客未入侵之前,遊客主要是來自歐美 (特別是美國),他們的購物偏愛有別於強國人,一方面香港標榜自己為「購物天堂」,以價廉物美見稱,政府亦特意不徵收大部份入口貨品的稅項,讓零售價格保持競爭力,記得我父親很多外國朋友來港都驚訝同一貨品在香港的價錢遠比老家相宜。
早年的麼地道
其二歐美遊客亦鍾情香港很多本地貨並非大量生產,是經人手逐件做出來,尖沙咀區以前就洋服店林立,絕大部份遊客例必要度身訂造西裝,先揀布料、度身,縫製到雛形之後讓客人試穿上身,有什麼不滿即時mark低更改,最後才取製成品,整個過程也不過兩三天時間,起貨效率之高遊客皆豎起拇指贊嘆不已,另外還有度身訂造恤衫,更可以在袖口繡上客人名字的縮寫,返老家穿上特別覺得威風,很多遊客訂造恤衫是以「打」計,養活了不少裁縫。
這些店能夠長有長做主要是靠口碑,滿意的顧客返老家後通常都樂於將咭片派給朋友,叮囑若來香港旅遊務必前往光顧,當這些遊客憑咭找到「傳說中」的店舖時,那種雀躍心情很多時都是整個旅遊的高潮,很多做遊客生意的商舖自己都懵然不知成了外國人心中的香港best kept secret。
相信田氏眼鏡經營了這麼多年在做遊客生意行列也頗具名氣,在眼鏡業未普遍連鎖化之前,不少像田氏那樣家庭式的商舖仍維持其競爭力和生存空間,我光顧了它一段日子之後,開始留意到多了四個年輕女孩出來店舖幫手,沒有多問,沒可能不是老闆的千金吧,逐漸老闆夫婦淡出,少見他們,由四個女兒正式接手了,相信以前業務上的夥伴如鏡框、鏡片供應商、製眼鏡工場等都必然關照這四個世姪女,幫她們繼續打理父親的生意。
很喜歡她們細心卻又不hard sell的營商手法,記得九十年代中期和一個當時很熟絡的朋友聊起,原來他也是此店的客人,津津樂道這四姊妹,到了千禧年代,開始聽聞麼地道有重建計劃,K11的發展商逐一收購原址的舊樓,大家都憧憬很快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此區必然更興旺,更多人流,沒想到世界上真的沒有免費午餐, K11仍未建成,附近的舊樓不少已收回重建,保留下來的租金都直線上升,在這個環境下,田氏眼鏡結束了它街舖的生涯,不知從何處得悉,它原來並沒有結業,是搬到緬甸台一座大廈地下裏面一個單位繼續經營,但會有街客嗎?老顧客中歐美遊客近年已少來香港,只靠本地熟客能支持下去嗎?我曾去過這間新店一次,真是十分隱蔽,店內可供選擇的款式亦太少,整個環境帶不起客人的購買慾,它繼續營運下去我覺得只是固執不認輸,天真地覺得仍有得做,但我則較悲觀,之後亦沒有再摸上去,可能是我一向的鴕鳥逃避現實,不想見到人去樓空,萬事皆有聚散,和田氏眼鏡的緣亦告終結。
寫此文時,回憶一再勾起,忽然發奇想,很想知道田氏四姊妹如今何在,就試問我近年較多光顧,離我家不遠,又是一家庭式的眼鏡店的店主,想不到他真的識得這四姊妹,其中一個已結了婚,其餘三個仍守住在緬甸台的「新店」!他還告訴我她們並非姓田,「田氏」是此店英文名"Teens"的音譯,「田氏四姊妹」幾十年我一直會錯意。
這是我收藏的田氏眼鏡盒,地址和圖一眼鏡布的不同,顯示它曾搬過到附近相隔幾個舖位
得悉她們仍開業,代表即使在我完全不看好的環境下,過去十多年起碼她們都能維持到皮費,商舖生存至今,確實是十分欣慰的消息,怎不索性摸上門探訪她們,前兩天就一鼓作氣去了那座大廈,單位重門深鎖,但門外有貼上Teens的字樣,不會有錯的,試去按鈴,等了一陣子,果真有人開門,屋內三姊妹都在!還見到有一兩個眼鏡框陳列櫃,真的像發夢般的超現實 ……
有機會再說這個探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