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才女制度     第一部﹕才女遊戲       19791 

 

1.在《號外》看了亦舒發表的幾篇談性的文章﹐心裏百感交集﹐就打定主意寫亦舒的性態度。

 

2.逗留在美國那個多月﹐沒事做的晚上通常把自己關在酒店房裏看電視﹐新聞報導珍芳達被加州議會逐出加州 Arts Council﹐令我想起星期日在唐人街買的《明報》裏面圓圓那篇叫「鐘與珍」的短文﹐又覺得有研究圓圓立場的必要。

 

3.和朋友去唐人街有名的美麗華飯店去吃飯﹐環顧四周的紳士淑女﹐發覺他們的言行舉止、樣貌打扮﹐多多少少都有些黃霑和林燕妮的影子﹔既然立心寫亦舒、圓圓﹐怎可以漏了林燕妮﹖

 

於是就這樣寫定了亦舒、圓圓、林燕妮。不過在特寫這三位香港A級才女之前﹐我必須要首先談談香港的才女制度。

 

「才女」可以說是香港的特產、一個新興的階層﹐它人數不算多﹐不過近年來在本地的文化圈中卻形成一股雖非主流但仍不容忽視的力量﹐替這個圈子增加了一點色彩﹐也平添不少風波。

 

才女﹐照字面上解釋﹐是有天才、有才華、有才氣的女子也。但具備這些長處的女孩子﹐未必能成為才女﹐像林敏怡、黎海寧等﹐我就從不曾聽過有人稱她們為才女。

 

也許你會說﹐才女是指那些有文學才華、專門寫文章的女子。不過﹐這個解釋也不怎樣適合﹐不是所有寫文章的女人都被視為才女﹐像寫小說的女作家﹐如於梨華、聶華苓、陳若曦等﹐似乎從未被人這樣尊稱過。

 

其實才女是一個十分地方性的名詞﹐它專門是指那些在香港各大報章雜誌上寫專欄的女人﹐如果你在報紙上沒有自己私人的框框﹐就不配稱才女﹐所以 bona fide 才女﹐如編劇本的陳韻文、廣告界的林燕妮或寫小說的亦舒﹐在本身職業之餘﹐仍要經常在有「份量」、有「影響力」的報章的副刊維持她們的地盤﹐以保其「才女」身分。

 

我之所以要特別寫明有「影響力」、「份量」的「副刊」﹐目的是想指出﹐如果一個女作家只在娛樂版、婦女版或家庭版寫文章﹐而沒有機會在副刊定期發表感想﹐她可以說是還未入流﹐又或者假如她的文章不幸是刊登在一些才女們認為是「不適當」、「未經認可」的報章﹐那麼無論她寫得如何出色﹐她始終都沒有資格跨入才女的門檻﹐像林冰、魯風、潘柳黛、鍾文娟、白若華等﹐就是「不是才女」的代表。還有﹐即使有人做到足﹐在適當的報章、適當的版位寫適當的文章﹐也未必爭取得到才女稱號﹐像《星島晚報》的嘉倫或《明報晚報》的蝦女﹐有人提過她們是才女嗎﹖

 

那麼究竟是甚麼人決定誰是才女誰不是﹖這班人我肯定決不是讀者﹐讀者的多寡或他們水準的高低﹐並非決定××成為才女的因素。香港大小報章總共有幾多個專欄﹖似乎沒有人費神去統計。究竟真正看這些專欄的讀者有多少﹖而這些讀者又是怎麼樣的人﹖也從來沒有人加以研究﹐所以專欄的影響力有多大﹖或者它根本沒有影響力﹖始終是一個謎。

 

講回正題﹐既然不是讀者﹐那麼封才女的人自然就是才女本身了﹗近年來﹐才女這個名詞愈傳愈響﹐想深一層﹐其實還不過是這個名詞的見報率高﹐令到行家和讀者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慢慢就造了一個新的文化階層。其中以《星島日報》的「七好」為核心的集團對提倡才女最不遺餘力。這七位女作家加上她們 的好友(如艾露比)經常在有意無意之間宣揚才女制度﹐當然她們不是用 hardsell 方式去盲目吹捧﹐而是運用文學上的賦比興方法﹐或隱或現﹐有時趣謔、有時諷刺、有時開玩笑、有時挖苦﹐你敬我一句﹐我幽你一默。在態度上她們似乎對才女的名銜並不認真或重視﹐只不過視為一項私人遊戲﹔但另一方面﹐由於才女這個名詞經常出現在七好集團的領土﹐於是一般人很自然就把和七好有關人等都一概列入才女範圍。

 

這一來﹐凡被七好認同為朋友或敵人的都成了才女﹐而七好在挑選她們的朋友或敵人的時候﹐也就間接變成替香港挑選才女了。

 

當然朋友有生熟之分﹐敵人亦有強弱之別﹐一個女作家能否成為才女﹐主要是視乎她與七好友好的程度或仇恨的深淺.

 

所以如果七好的聚餐﹐你即使不是次次、也經常獲得邀請出席的話(像張思嘉)﹐很可能你已是才女界的一分子。但如果你只是偶然一次跟着其中一位七好去敬陪末座﹐對不起﹐至少暫時你仍未夠資格加入才女行列。

 

反過來說﹐如果你是七好的頭號公敵﹐如有本領令到她們把你恨之入骨(例子恕我不便列舉)﹐恭喜你﹐你已是才女級人馬。

 

當然﹐還有另外一些更具體的方法去試驗是否才女﹕七好之一的尹懷文(那些飽覽各報副刊的讀者相信對「小不點」這個渾號早已耳熟能詳) 最近和幾個朋友合股開了一間八寶店﹐如果你收開幕酒會的請柬﹐你直可以把它當做你的才女證明書。

 

此外如果何錦玲在街上碰到你﹐主動熱情地和你打招呼的話﹐你就更加無須擔憂﹐你已是個不折不扣的正牌才女了。

 

講開才女﹐我可不能不提何錦玲﹐何女士是《星島日報》副刊主編﹐也可以說是七好集團的監護人。在外型上﹐她是一個雍容華貴的文化貴婦﹐講得一口清脆動聽的國語﹐服飾講究﹐風度高雅﹐身上名牌雖多﹐但配搭得體大方﹐難怪連一向對衣著最挑剔的亦舒提起何錦玲﹐也肅然起敬﹐不敢冒犯。

 

何錦玲能夠成為七好的首領﹐令到這群難以服侍的才女心服口服﹐更有柴娃娃、張樂樂等人甘願做她的「影子」(艾露比語)﹐必然是有其過人之處﹐據稱﹐但凡一位七好生日﹐她都以名貴賀禮相贈﹐甚至設宴慶祝。

 

關於七好的盛宴﹐艾露比在《明晚》寫文的期間每次都有詳細的報導﹐而我本人在幾年前亦曾有一機緣﹐得以出席過其中一次聚會﹐那晚是假嘉寧川菜館慶祝《七好文集》出版﹐除了主人家何女士和七好之外﹐記憶中當時的座上嘉賓還有白韻琴、張思嘉、孫寶玲、陳韻文、張瑪莉等才女﹐此外還有一些編輯、老總等報界前輩。席上我見到眾才女談笑風生﹐大家都陶醉於自己及對方幽默、機智、蠱惑的對話裏﹐對自己成為文化界中的明星而感到無限風光。不過﹐看到她們的開心﹐卻令我想起一些問題。

 

她們這班都是才智兼備、有見識有學問的女孩子﹐她們其實都很有條件在她們的事業或專長裏創立一番功業﹐現在叫她們在副刊填些感想﹐會不會是一種浪費﹖更重要的會不會是個圈套﹖

 

像柴娃娃﹐在文字上﹐她是一個婦解、女權的擁護者﹐但在實際的生活中﹐她做過些甚麼﹖

 

那晚﹐柴娃娃醉到興高采烈﹐到處向人挑戰飲酒﹐看住這群才女﹐如此輕易滿足於一點小圈子裏面的風頭﹐再看看座上的男編輯、男老總﹐我不禁起路易十四建凡爾賽宮來軟禁麻木當時的貴族。

 

現在﹐幾個專欄、一些名氣﹐已能令到這些才女飄飄欲仙、滿足現狀﹐這不是男人駕馭她們、束縛她們爬上文化界更高職位的最佳方法嗎﹖

 

這始終是男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