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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我該怎麼做?」他啞然了。

「找一份事,」她低聲說:「即使要掃地,一樣去做。」

「佩蒂,妳——」湯美抬起頭,輕聲問,「妳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地對我?」

佩蒂緩緩的站起來,她怔怔地望着他,終於搖了搖頭。

「湯美—— 我不是瞧不起你,但是,」她垂下眼,想一想說:「但今天我忽然像醒覺了,我像做了一場夢。我發覺我以前太天真太幻想了,我將愛看得那樣地美,可是今天,今天突然地發覺我以前錯了。」

他呆看着她,她淺淺地一笑。

「現在我知道愛不是這樣容易來的,也不是這樣容易去的,」她繼續低聲說:「你就像我夢中的主角,在我夢中跟我相遇和相愛。但是現在我發覺這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湯美低着頭,「我知道妳的意思,我也明白妳不要我的原因。」

「不,你誤解了。」她說:「祗不過今天的事令我醒覺,要是你不是這樣的一個人,你純潔,或者比現在更好—— 真正的愛還是不會這樣快來的。你明白嗎?」

他忽然覺得她變了,她突然成熟而世故,他簡直不能相信她是昨日的她。

「所以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她低聲說:「夢總有一天會醒的,早醒總比遲醒好。」

湯美閉上了眼,他感到悲傷,又感到絕望。

「所以讓我們說再見,」佩蒂伸出手來說:「我會記得跟你一起的愉快日子,但那不是愛—— 愛來的時候我們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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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伸在他面前,他的心向下沉、向下沉、向下沉 ……

終於他緩緩地伸出手來,她握了他一下。

「再見,聽我話,去找一份事情。」她微笑着。

「再見——」他無聲了。

他聽見她上樓的腳步聲,又聽見她掩門的聲音。樓梯上是那樣地黝黑,他忽然不願離開那地方,因為卑鄙的人祗配躲在黑暗裹。

他忽然譏笑自己,如此卑鄙的人,竟想追求一個純潔的少女;誰會瞧得起他——他笑了,悲慘地笑了。

沒有人會瞧得起他,甚至佩蒂。

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他站起來!含淚離開了她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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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美變了。他忘記了自己,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他愛上了酒。

他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壞,他祗是由以前的湯美變成了一個混混噩噩的年青酒徒。他拿着袋內的錢由這個酒吧走到那個酒吧,由這隻酒杯喝到另隻酒杯。

於是他忘記了一切,他忘記了以後的日子,祗希望用袋內僅有的錢來買酒,讓他忘記所有的一切。

他過了一天,又一天;過了一天,又一天!

這是他最後的一個晚上,他拿着所有的錢在酒吧喝了個半醉,然後歪歪斜斜的在路邊走。他雙手插在褲袋內,俯頭走着,他又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明天還有一個新的日子。

一輛車子在身後開來,燈光炫耀着他的眼。他不用手去遮眼,也不回頭去瞧那輛車子,祗管向前一步步地走着。

「湯美!湯美!」一陣陣熟悉的叫聲從身後傳來,他回一回頭,看見那輛巨型的房車,與車內人影。

那影子穿着深綠的衣服,他立即轉過臉——那是麗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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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向前直走,她的車在他身後緩緩地跟着;湯美忽然記起他與麗妲初遇時的情景,他起了一陣厭惡。

「湯美,你怎麼了?」麗妲的聲音,「你不能停一下?」

他驀然回過身來,他停了,她的車也停了。

「妳是誰?」他粗暴地問。

「我——我是麗妲。」她呆呆地看着他,「你——忘了?」

「我不認識妳,走開!」他將手一揮。

「你怎麼了?湯美——」麗妲的聲音出於意外地軟弱,她近於央求地問:「我天天在找你,你不能進車來坐一會嗎?」

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她將車跟在後面。

「湯美,我求求你,求求你,」她悲切地叫,「進車來坐一會,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停住了,望一望她。她打開了車門,他思索一會,坐進車子。車燈照耀着湯美的臉,他的臉低陷着,麗妲憐憫地呆看着他。

「你瘦了,湯美。」她伸手輕撫他臉。低聲說。

「少說廢話,有話快說!」他「拍」地揮開了她的手。

「湯美,你——」麗妲楞着,眼睛忽然潤濕了,她想一想終於說:「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太自私,我不應該——所以我天天駛着車到處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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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幹嗎?」他向她瞪着眼,「找我回去吃軟飯?」

「湯美,別——」麗妲抖着雙唇,驀地說:「湯美,別恨我,我太妒忌,我知道不對,但是——但是我愛你,我不能失去你!我愛你!這是真的!真的!」

「妳愛我?嘿!」湯美哼了一聲,「愛我什麼?愛我年青?愛我強壯?還是愛我會吃軟飯?」

「我求你別這麼說,」麗妲搖頭痛苦地說:「我愛你,這是真的,但我怎敢跟你說?我老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得到你的愛,所以 …… 我祗能用我的錢。我曉得那是假的,但即使是假的我也願意。」

麗妲伸手握住湯美的手,他一下子揮開了她。麗妲的眼開始潤濕了。

「我二十歲那年失戀,沒有再愛過別人,」麗妲低聲說:「但是我遇到你,我想愛,我已經老了。湯美,你想一想,你便會知道我是真真的愛着你。你忘記了?那個美國大亨不是向我求婚,結果給我拒絕了?——你知道為了什麼?為了你,湯美,為了你。」

「那妳太蠢了,麗妲。」湯美望她一眼。

「我並不蠢,因為我知道什麼是愛,我從沒告訴你我愛你,但祗要你在我身邊,不管你笑或是怒,我都願意接受。」麗妲低下頭去,「每一次我跟客人去過夜,我心中就想:『今天賺回來的錢可以替湯美買那件皮外套了。』——我這樣想,我 …… 我便願意接受一切。」

湯美直望着前面,她低聲又說:「每一次我的銀行存欵多了一個數字,我就想:『湯美住得那麼差,我快可以自己造一所房子了。』——我願意接受一切,因為你在我身邊。湯美,我知道我想你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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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祗想用我的錢,因為這是我唯一優勝於別人的 ……」

「麗妲,」湯美回過臉來,「我們是不能相愛的,妳買愛情,我賣愛情。買來的愛情不會真,賣出的愛情不會貴。」

「湯美,但是——我現在不想買愛情了。」麗妲低聲說。

「正巧,」湯美鼻子嘿了一聲,「我現在也不賣愛情了,所以妳要愛的話,去找肯賣愛的人。」

「湯美,你 …… 你不相信我話?」麗妲含淚問。

「別逼我說真話,」湯美說:「要是妳逼我說真話,我會說——我恨妳,麗妲,我恨妳!」

她怔住了,驚惶的神色在她的眸子中呈現,她的臉色是死灰一片。

「為什麼要恨我?我沒待錯你,我沒有 …… 」她抖着手掩住了她的嘴,她低下頭去,淚在眼中滾出。

「妳為了妳的愛,買去了我的愛,」湯美沉聲說:「但是當我想愛時,我失去了我的愛,而且再也得不到別人的愛。」

麗妲怔怔地望着他,啞然了。

「妳令我的生命骯髒,妳取去了我的自尊,結果——」他苦笑了一下,「我就是這樣。」

「你不能這樣下去,跟着我,湯美,」麗妲急急地央求,「我給你我所有的錢,我們到意大利去,我們去造一所房子,望到山谷,見到白雲。我有錢,你去拿,你要什麼,就有什麼,祗要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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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了搖頭。「錢不能買回我的自尊,錢再也不能買去我的愛情——我們已經完了,麗妲。」

麗妲忽然沒有了聲音,她的淚由她眼眶爬出,直降到頸上,她沒有用手去抹它,她祗直望着前面。

「我生活在這兒為了什麼?」她低聲忽然自語着,「我被人拋棄,被人玩弄,但是當我真正愛的時侯,沒人來要我 …… 」

「去找一個比我更漂亮的。」他強硬地回答。

「是的,去找一個更漂亮的,」她點一點頭!「但他不是湯美,不是你。」

「妳很容易忘記我的,」他回答,「好像我很容易會忘記妳一樣。」

「是的,」她含淚抖着唇笑着,「我很容易忘記你,好像我很容易忘記我的客人一樣。」

「祝妳幸運,」他歪一歪嘴,「再見。」

「湯美!」

他正想出車,她叫住了他。他回頭,她的淚在黑暗中閃光。

「能再吻我一次嗎?」她低聲問。

「別再引誘我,」他搖一搖頭,「我厭了。」

「你找到事情做了嗎?」她的淚在下降着。

他搖一搖頭。

「你有錢用嗎?」她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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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一搖頭。

她抖着手打開手袋,從裹面取出了一張五百元面額,伸手交給他。

「拿着,你需要。」她說。

「收回妳的錢,收回妳的錢!」他驀地粗暴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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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的五百元鈔票

 

「是我給你的,是我願意的。」她將錢塞在他手中。

「看,麗妲,看!」湯美咬牙反過了他的褲袋,「我祗有三毛錢,最後的三毛,但是這個——還給妳,別再傷我的人格!別再想傷我!」

他猛然地將錢擲向她的臉上,霍地跳出了車子。

錢扔在她臉上,她的臉在辣辣作疼着,她呆望着他的背影,呆望着。

那寬厚的肩膊,那烏黑的頭髮,那動人的眸子,那熱情的雙唇、那溫柔的情語、那用錢買來即使是假却可貴的愛情——她為這些而生存,她為這些而存在着希望,然而現在,他走了,走出她的生命,走出她的心。

她感到好笑,她還想學識毛線為他織一件衣服,她又感到可笑,她竟去偷偷問過意大利的入境手續準備和他去渡蜜月,還有他不知道的更笑話的事情——她已懷着他四個月的孩子。

她愛他,因愛而妒忌,因妒忌而發狂;然而最後,她祗得到一場臭罵、一場侮辱。

她望着他漸漸消失的背影笑了,然而她用手掩着嘴低聲啜泣着;她不讓聲音傳出來,因為她怕聽見自己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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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的一角錢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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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 …… 別祗是吻我——告訴我你愛我 ……」——她記起她在戲院裏所說的。

「我愛妳。」那是他的聲音,是那樣地飄渺、輕息 ……

她的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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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他來支持她,她知道沒有他,她會崩潰的,會無聲無息地死的 ……

湯美睜開眼,正午十二點。他跳起床,記起了昨晚。

他搖一搖頭,吸進一口氣,他決定忘記一切。「湯美,天這麼冷,還不穿上衣服?」

母親又來了,替湯美披上衣服說:「噢,公司今天早上六點鐘就打電話來,要你立即過去。」

「公司——?」湯美楞一楞。

「是呀,就是那個女秘書,」母親想一想,「她一清早就打來,說話糊糊塗塗的,一定沒睡醒。我告訴她你睡得像豬,她叫我別叫醒你。」

「她——」湯美立即想麗妲,「打來幹什麼?」

「她說得很急!也許有急事,」母親催促着,「快點洗了臉到公司去看看吧。」

湯美起了一陣疑團,她一清早打電話來為了什麼?——他突然想起了麗妲昨晚上的臉色,心中感到一陣忐忑。

終於他決定去一次。

他按了花園門外的門鈴,開門的是阿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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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呢?」他立即問女傭。

「昨晚睡遲了,」阿芳答,「還沒起床呢。」

湯美點點頭走進屋子。客廳內還沒有收拾,煙灰缸內堆滿了煙蒂,唱機仍在轉動着,地毯上放着一隻空酒瓶。

他知道她一定醉了,她臥室的那座活動門半掩着,他走近去,向內望了一望。

她睡在裹面,他想退出,然而他驀地一怔!

——她穿的是那件深綠衣服,並不是睡袍!

他立即拉開那道房門,他觸目地注視到梳粧枱上三件物件—— 一隻傾了的酒杯,一瓶空的藥瓶,一封信。

「麗妲!」他觸電似地狂叫着。他奔近她,他呆了。

她穿着他最喜愛的衣服,搽着他最喜歡的淺色唇膏。

她的頭髮是那樣地光亮,她微笑地安睡着——然而她沒有了呼吸。

「麗妲 ……」他驚悸地低呼着。

沒有人應。

「麗妲 ……」他狂叫着。

仍然沒有人應。

他緩緩地退下身去,又退下身去,他接觸了信封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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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下頭,信封上的字全部像在跳躍着,但是他看見,看得那樣地清楚。

「親愛的湯美。」他失神地拉開信封,他看見裹面的信紙;他似乎聽見她的聲音——「親愛的湯美:

我想,現在我再告訴你我愛你的話,你也許會相信;可是我已經死了,也許這是我證明的唯一方法。

我愛你,但是我知道不配,所以我祗能用錢來買你的愛。

我不敢告訴你我愛你,因為你愛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錢。

我懷着希望,我希望積一點錢,將來造一所房子,跟你去渡蜜月,再為你生一個孩子。現在錢有了,孩子也有了,但你拒絕我的愛。

我一向沒有告訴你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因為自卑令我開不了口;可是昨晚我想說,卻發覺已經再也沒有機會了。

現在我趁孩子沒有出世前離開這個世界,這樣對你少却麻煩,對我,也證明了我對你的愛。別為我的死而哭,我是一個不值得哭與同情的人,我卑鄙而又自私,我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知道你愛的是佩蒂,她是一個很純潔的孩子,有機會的話,你可以拿了我的錢跟她去結婚。我在銀行內已有許許多多的存欵,還有人壽保險費,我已早交託過律師,這一切都是你的。

別以為我死了還用錢來買你,別那麼想,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賺錢就是為你。你活着快樂,也就是我的希望永存着。把我葬在你常能去的地方,別在我墓前哭,祗要每次送一束鮮花。現在我祗能說——永別了。

「麗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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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箋由湯美的指縫滑落,他望向前面,她安睡着,還露着安詳的微笑。她不像死,祗像平日一樣地由湯美陪伴着安睡了。

他記得她常要他陪在身旁讓她安睡,她常常把頭靠在他的肩旁。

他緩緩地走近,在她身伴靠下。他輕輕地托起她的臉,讓她靠在他肩旁;他知道這樣她會安心地酣睡,因為她需要。

「睡吧,麗妲,我在這兒,睡吧。」他輕喃着,他的淚由他的眼眶落下,滴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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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美將一束新鮮的玫瑰在墓前放下,然後拾起昨天的殘花。

他在那大理石的墓旁坐下,低垂着他的頭。他知道他必須每天來陪她,他知道沒有他,她是不能安睡的;這是他的習慣,他知道。

他低垂着他的臉,他似乎聽見她的聲音——

「你喜歡意大利嗎?」

「你會跟我到那邊去遊歷嗎?」

「看這幢房子,在山谷內,能望到遠山,看那些白雲 …… 噢,我將來一定要造一所這樣的房子在意大利 ……」

聲音消逝了。

他的淚緩緩地流下,他知道自己害死了她,更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不能寬恕自己,無論他怎樣懇切地央求她原諒,但是他不能饒恕自己的罪孽。

他撫着那些玫瑰,他在她的墓前跪下。

「饒恕我吧,麗妲,」他低禱着,「饒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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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湯美。」

一陣柔和親切的聲音在他的耳邊晌起。他緩緩抬起頭,首先看見一隻黑色的手袋,手袋上有一隻貓,貓的眼睛在左右搖動着。

他向上望,看見佩蒂清秀而溫和的臉孔。她穿着全黑的衣服,手上捧着一束花。

「別哭,湯美,別哭。」她伸手握住湯美的手。

他垂下臉,淚由臉旁流下。佩蒂愁意地將花放在墓前,與湯美的玫瑰排成一列。

「我害死她,佩蒂,我害死她!」他望着她哽聲說。

「我收到她的信,」佩蒂低聲說:「是她死前寄出的。」

湯美沉默着。

「她說——」佩蒂繼續說:「要我照顧你。」

「她有了孩子,知道嗎?她有了孩子!」

「我知道。」佩蒂點了點頭。

「但是我殺了她,還殺了我的孩子!」

「我也有責任,」她輕聲地說:「因為你愛上了我。」

湯美無聲了,她親切地對他說:「我決定了一件事情,湯美。」

湯美抬頭看着她,她笑了一笑。「——我答應她照顧你,我答應令你快樂。」

「我——」他哽着聲音,「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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