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優雅」的男人 2009年9月 明日風尚 (國內版)
一個「優雅」的男人﹖
有嗎﹖
在地球其他的角落我不知道﹐但在大中華的領域﹐問心說句﹐有嗎﹖
「優雅」的女人就真的比較容易找到﹐但男的…… 會不會「優雅」和「男人」其實永遠劃不上等號﹐永遠不可能放在一起﹖
香港的暢銷小說女王亦舒﹐過去幾十年不就曾經在她差不多每本小說中都不斷企圖塑造這樣的一個男人﹖早期她無論在那本小說﹐那個故事﹐都將她心目中的完美男人統一取名為「家明」﹐但我發覺近年她小說的男主角已再不叫做「家明」了﹐難道經過這些年﹐她終於向現實低頭﹐放棄搜索﹐不再自我欺騙﹐閉門造車﹖
如果在虛擬的世界﹐自己也不再相信會有如此標緻的男人﹐在現實生活呢﹖
現實生活是﹕
在很多年前﹐亦舒仍未移民去加拿大的時候﹐我們間中會相約飯聚﹐跟住就幾小時無所不談﹕提起她的頭號假想敵（和她同輩的香港另一個一線才女）﹐她會激動得咬牙切齒﹐講到香港的男人﹐她會大聲疾呼城中怎麼那麼多男人一到中年會變到像個大媽﹐甚至嬤嬤﹖﹗有次她忽然發奇想﹐要選本地理想男人（一個理想男人﹐亦舒即使把要求降到最低﹐怎可能不「優雅」﹖）想來想去﹐她終於想到一個「還可以」的候選人﹐就是--- 我的天 --- 梁振英﹗
當年的梁振英仍是在測量師行打工﹐我們想都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有彈藥和機會向下一屆「特區特首」的寶座進軍﹗假若今天和亦舒提起此事﹐相信她會比聖經中門徒彼得三次不認耶穌﹐耍手否認得更快﹕「我怎可能……﹗」
2009年的梁振英當然沒有必要花筆墨提起﹐但當年的他﹐相比出入在中環其他人等﹐確實也真的算「還可以」﹐起碼看來乾淨﹐神氣活現﹐沒有什麼小家子氣﹐還有那低沉帶磁性的聲音﹔為了合理化她的選擇﹐亦舒更幻想他褲袋裏那塊純棉手帕﹐一定盪得筆挺﹐潔白如雪。
當年（一定要註明是當年）的梁振英也許真的「還可以」﹐但距離「理想男人」的模式確是遙遠﹐亦舒其實何嘗不知﹐但當橫看豎看也找不到一個像樣的「候選人」時﹐也只能暫時推舉他了﹐由此可見﹐要找一個稍為接近心目中「完美」的男人﹐即使是在玩遊戲﹐也比中彩票還要難。
這個尋找真正「優雅」男人的遊戲應該從何開始呢﹖如果首先去論身家﹐就真的要「祝你好運」了﹐試想Donald Trump 優雅嗎﹖Bill Gates 呢﹖在我們大中華兩岸三地的富豪榜中﹐會找到嗎﹖
優雅絕不等同財富﹐但問題是沒有龐大的財富做後盾﹐又怎可造就到一個「優雅」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最要命是「優雅」的基因是要經過起碼三代以上的遺傳才能孕育出來﹐就是所謂的「藍血人」﹐所以歐洲以前那些貴族的後人﹐很多時候就會出現這種「優雅」的男人﹐我們見到了﹐只有羨慕的份兒﹐那份氣質﹐那股風度﹐我們窮一生努力苦修﹐恐怕也趕不上修成正果。
假如有人居然承襲了三代以上的「藍血」基因﹐而到了他父親一代依然家門興盛﹐恭喜這位仁兄﹐他已具備踏入「優雅」門檻的最起碼條件。雖然入場券已緊握在手﹐跟着還有一大段路要走呢。
從小的「家庭教育」已把這樣的一個小孩裁培得透不過氣﹕學習古典樂器﹐體育鍛練﹐不同場合的不同禮儀﹐遍嘗在世界各地度假時的各地美食﹐美酒﹐親身體驗各類文化藝術﹔當我們從書本或網站看到複製品時﹐這些小朋友除了穿梭地球同角落的博物館流覽真跡之外﹐在自己/親戚或世交的家中﹐亦早已鑑賞了無數珍藏。而個人風度禮節正是如此培養出來﹕例如﹐對下人沒必要擺架子﹐不過在有禮貌之餘卻要識得適可而止﹐不能過分地友善﹐變成縱容﹐對女性也是﹐「恰當」可真是一門學問。
從小學到大學一直入讀「貴族」學府那是必然的﹐絕對是唯一的通道﹐從來不會考慮過更不要說嘗試另闢蹊徑了。除了「良師」之外﹐「益友」是這類學校提供的最大得著﹐認識到來自「對」的背景的「對」的同學﹐從小建立友誼﹐這個「藍血」關係網真是一生受用不盡﹐將來自己的妻子﹐姊妹夫﹐嫂嫂﹐生意往來合作伙伴對手等等﹐全都早就在小時候一網打盡。
一個「優雅」的男人在事業上要有著一定的成就。全職享受生活的闊少﹐往往會給人太「公子哥兒」的感覺﹐太誇浮了﹐「優雅」隨時淪為「靡爛」﹐變成兩碼子事﹐但與此同時﹐一個「優雅」男人的事業最理想是去到適可而止的成功﹐太專注企業王國﹐不斷收購合併﹐生活質素自然要退居次線﹐還會有著給廣東人稱之為「發錢寒」的銅臭味﹐確是有失「優雅」的身份。
而所謂事業還要包括身兼多個慈善團體的主席或董事﹐當中更一定要有贊助文化藝術的基金﹐以顯修養﹐但假如這些機構當中沒有一個是屬於本身家族名下的﹐也未入流。
當然每一個「優雅」男人的背後都會有着一個同樣「優雅」的妻子﹐這樣的一對璧人出入A 級社交活動﹐肯定是媒體社交時尚版求之不得的目標。這位「優雅」的妻子亦深知自己身負重任要替丈夫安排訂立日常社交行程﹐所以「優雅」的丈夫因而會有時間和空間展開自己的「秘密生活」﹐包括擁有起碼不止一個的情婦 / 女友 / 紅顏知己。如果這些女性大有來頭﹐兼有令人驚艷的外在美﹐公開這些關係反能加添這男人的「優雅」品味﹐不過如果對方只是一個小明星﹐沒甚知名度的模特兒或……「小姐」﹐絕對保密是必然的了。另一方面「優雅」在女的一方來說一定包含著「容忍」和「配合」﹐通常在這個階層的妻子對丈夫的婚外情永遠充耳不聞﹐甚至與那些可以「見得人」的第二三四五者結為好友﹐偶然相約購物茶敍﹐是大方得體的表現﹐是「優雅」必具的要素。
當事業和感情生活都安排得無懈可擊之後﹐其餘時間就是「優雅」男人「擦招牌」盡顯魅力﹐呈現修為的時刻了﹗喜歡藝術的當然要繼續替家族增添收藏﹐一線拍賣會自然不會錯過﹐而聽音樂 / 歌劇﹐和慈善餐舞會一樣﹐每季他只挑選出席三兩個極關鍵的場合﹐而且通常都是要坐長途飛機專程赴會﹐不過 Andrew Lloyd Webber 的什麼音樂劇﹐他肯定不會出現﹐反而像華格納那些要分開幾晚上演的歌劇﹐反大有機會見到他赫然上座。
體育方面﹐如果本身沒有一兩強項也不配稱為「優雅」男人了﹐而這一兩強項還是要較冷門的運動﹐例如不假手別人﹐親自駕駛小型飛機、遊艇、帆船﹐其他尚有馬球、滑雪、打獵等等﹐至於高爾夫球﹐這種曾經一度是項級高尚的球類運動﹐近年已「飛入尋常百姓家」﹐徹底失陷﹐成為向上爬的生意人、大款的至潮「蒲點」﹐高爾夫球會所在世界各地﹐尤其是在第三世界﹐更有如雨後春笋般蔓延。不過活在「優雅」世界的那些男士們肯定精通打高爾夫球﹐而且大都熱愛打高爾夫球﹐唯一與一般大眾的分別是他們所隸屬的球會﹔他們的會籍就算不單憑世襲﹐也絕對不只靠金錢就可以買得到。
「優雅」人士對代步汽車不會作什麼刁鑽選擇﹐基本上有錢就什麼牌子型號的車都可以買到﹐而說來說去也不外是勞斯萊斯、賓利等﹐不過如果你在街上見到一個步入晚年的男士（亦即是說﹐老人）駕着「保時捷」或「法拉利」﹐這位先生在年輕時肯定從沒擁有過這類跑車﹐不過對「藍血人」來說﹐這些都是讀大學時﹐或「追女仔」時的玩意﹐即使現時家中車房有這類車停放着﹐也只讓子女們駕駛﹐「優雅」人士從不做和年齡、身份不協調的活動。
「優雅」除了後天栽培﹐一位男士擁有了應有的修為﹐那還得要靠本身外在種種優越條件去保住「優雅」的風範﹐其中一些是可以努力去爭取學習悟道得來﹐例如一定要有着給人感到是屬於強健的體魄﹐不然進行他的冷門運動時怎具說服力﹖個人衛生當然也要注重﹐包括永不過濃的古龍香水味﹐修剪乾淨的指甲（塗上光亮的指甲油就太做作了）﹐不油膩的頭髮﹐刮得光滑的鬚根或整潔的鬍子﹐還有鼻毛﹗仔細清理鼻孔內不必要的廢物﹐當然包括鼻毛﹐是每個「優雅」男士每天早上梳洗時的指定動作﹐健康的膚色亦極為重要﹐所以狀態欠佳時﹐也沒法不塗上薄薄的粉底去確保形象。
衣著方面﹐一個較富裕的社會任何階層的人士都不會把衣服飾物牌子外露來炫耀身份﹐「優雅」的那個階層則更不用多講了﹐裁功一流、質地上乘﹐款式時尚中帶保守的西裝一穿上﹐「優雅」的品質就已不經意地顯現出來﹐腳下的皮鞋一定是永遠擦得光亮﹐除了穿運動服時是例外﹐否則皮鞋是從來都不能配白襪的。
最後終於要來到最不公平的時刻了﹕無論上面所講的一切你都全中﹐但如果上天沒有賜予你起碼的身高（應該是超過一米八或至少接近一米八吧﹐對東方人來說）﹐沒有英俊的面孔﹐一切都枉然﹐最佳的例子不就是英國的皇室成員﹖我可以讚賞他們很有風度﹐但「優雅」確是要從那張「對」的面孔才能發散出來的。
如果說造就「優雅」三分之一來自後天栽培﹐三分之一來自本身外在優越條件﹐剩下最後三分之一﹐一個男人入不入到「優雅」的殿堂﹐就要看他內在發散出來的那股氣質了。氣質是極其抽象的一種品質﹐不是做盡所有「對」的事情﹐走盡所有「對」的路﹐就可以擁有「優雅」的氣質﹐有時你第一眼望到一個陌生人﹐也能夠馬上感受到他底優雅﹔他不用擺架子﹐卻自有一份氣度﹐自然得到身旁所有人的尊敬﹐也許真的要有三代以上的遺傳基因﹐才能去到這般的境界。
那不是說﹐我們無謂浪費時間了﹖國家經歷過文革一役﹐以往什麼三代遺傳基因﹐不早遭徹底破壞﹖如果我們真的曾經有過「藍血」這回事﹐已經在六七十年代斷層﹐一切也都要從零開始。
我們也許確是沒有機會成為真正的「優雅」男士了﹐但不代表我們不可以努力﹐不能向着那個方向前進。
上文所說的一切其實是屬半開玩笑性質﹐志在娛己娛人。沒錯﹐在「優雅」的背後確實會有着不少的做作﹐甚至虛偽﹐但依然也有很多人類文明的珍貴果實﹐很值得我們為自己也好﹐為下一代﹐或再下一代也好﹐去追求﹐尋找。
只要我們有心﹐明天總是會更好﹐說得白些﹐就是說如果有錢﹐就努力好好做個有檔次的有錢人吧。
※ 附 錄﹕ 1978年3月 號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