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長地久 - 葉楓 —— 邁克          1994 3          號 外
 
 
 
聽《神秘女郎》,我感到惘惘的:畢竟沒有趕上跳那一場茶舞。也好像不是太久以前的事,絮絮的笑語,人是喜上眉梢的人,衫是花枝招展的衫,在還有一點陽光的時候,漫不經心地拖著一個朋友下舞池,踏著音樂的節拍起舞。
 
唱歌的那一位有種慵懶,混身無力 —— 春風在窗外吹,她有她在室內搖擺。唱歌的那一位叫葉楓。她這樣唱:「就算你就算你,看清我模樣,就算你就算你,陪在我身旁。也不能,打開心房。你不妨叫我,神秘女郎。」唱「打開」兩個字,她輕輕吐著氣,搔得人耳根發癢。人家說吐氣如蘭,指的是芬芳,她這裡倒是結結實實開出花來,大概因知有賞花人。
 
 
有板有眼的風情,彷彿是時鐘永不言休的腳步,帶點催眠的況味就差那麼一點,沒有來得及跳這一支舞,特別心有不甘。所以隔了這許多年,還記得牢牢的,乍然再聽到同一首歌,只不過擡了擡眼:咦,大家都安好麼?有一部葛蘭主演的《空中小姐》,去年終於有機會重看。最大的驚喜是看到演配角的葉楓。她老是以不在乎的姿態站在一邊,帶一種「駛唔駛咁?」的疑問望著葛蘭力竭聲嘶,末了聳聳肩,以自己的方式美滿收場。不勞而獲永遠令人羨慕,有甚麼比無心插柳然而廿四小時陰涼更大快人心?
 
 
聽她唱歌,卻從來沒有想過她是歌手。一來固然因為銀幕上的艷光逼得人無暇兼顧她其他方面的成就,二來當然是因為不認真的態度 —— 記憶裡是這樣。現在用心聽重新發行的專集(叫《天長地久》,真是個使人爽然若失的名字),才知道一直被她瞞騙了。沒有招式,最最厲害的招式。本色歌手微微走了一個音,大家都當只有自己才聽得到,其實並不是偶然的無心之失,而是深藏不露的圈套。就像愛一個人,幾十年後仍然念念不忘的許多時候並非山盟海誓月下花前,而是他的小動作,他不經意地扔在地上的一隻襪子 —— 圈套可能與深謀遠慮無關,怪只怪小心眼的一個,自己把自己困著。
 
 
愉快的舊歌總嫌不夠,這邊廂興高采烈陪著《好預兆》坐立不安,那一頭惦記不知所終的「桃花李花千萬朵,只有一朵最芬芳」。還是同一部影片的插曲,怎麼就各散東西?電影插曲都是不顧家的孩子,海闊天空闖出自己的世界,不要你問它的出處。可是聽到「我有個好家庭」,又實在禁不住猜想滑稽的暖洋洋到底來自怎樣的背景 —— 爸爸「一天到晚笑盈盈,最明白女兒心」,媽媽「一天到晚抱娃娃,唱不完慈母心」,小兄弟「不喜歡搞正經」,而問心無愧引吭高歌的「我」,則「希望有一天,做一個名歌星」。這麼怪誕,莫非是《愛登士家庭》灌了時代意識和地方色彩的變奏?
 
 
可恨又可愛的五十年代!做名歌星在六七十年代是虛榮,在八九十年代是手段,當時,不過是作文堂《我的志願》的一個選擇。熟悉的旋律響起來誠:「你不要,對我望,將來和以往,一樣渺茫」是麼?那麼如果沉溺在一種空氣裡,昏頭轉向談談過了時的戀愛,大吃甜品,夢想著茶舞,一切的不應該,都是應該罷?
 
 
相關參考:葉楓在電影《桃李爭春》中唱 Saint Saens 歌劇 Samson and Dalila 著名的詠嘆調改編成 cha cha 節奏的《我愛你》(youtube)
                        葉楓在電影《桃李爭春》(1962)中唱《好預兆》(土豆)
                      《空中小姐》(1959) 葉楓面試一幕 (優酷)
                        葉楓在電影《鐵臂金剛》(1960)中唱《神秘女郎》(優酷)
                        2002 年葉楓在紅館唱《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優酷)
                        向電懋群星致敬 (YouTube)    ※在優酷的同一片段 (優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