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年」與玄學 —— 嚴 浩         1985 2 月       號 外
 
 
 
我們一班介乎卅歲到四十歲之間的朋友中﹐越來越多人對中國式的玄學有興趣了。
 
這是什麼原因﹖
 
這一班人大部份都受西方教育﹐受西方的道德觀與價值觀的影晌﹐而且除了我之外﹐很多人都在社會上擔當比較重要的職位。是什麼令到我們不約而同地改變了生命的軌述﹐越來越「東方」起來﹖越來越「中國」起來﹖
 
 
我們說佛、論道﹐我們講風水、命相﹐我們瞪大了眼聽人家講一些「異像」﹐態度嚴肅﹐煞有其事﹐寧可不信﹐也不敢懷半點譏諷之心。我們裝香﹐我們拜神﹐我們求簽﹐我們問米﹐我們去看三世書、去簽香油、去算命、去看相、去扶乩、去摸骨﹐一次又一次找人回家風睇水﹐幾千元找人做鐵板神算﹐進而更尋師訪友﹐心信力行﹐我們比一切三姑六婆還要八掛﹐why
 
 
初次拍戲﹐母親及先父聽說我們都要裝香拜神﹐甚至頂禮跪拜﹐都當笑話一般。我母親無可奈何地說﹕「當年我們年青的時候離家出走﹐就是為了反封建反迷信﹐我一輩子從未跪過﹐反而到了你們這一代﹐嘿嘿﹐嘿嘿 ……」。
 
 
看來五四運動﹐文化革命都只衝擊了社會的表面組織﹐千萬年來的文化意識﹐毋論是「國粹」﹐是「糟粕」﹐就像一道無形的洪流一樣﹐在空氣中﹐在中華民族的血管裏不分晝夜地泊泊流著﹐一班班讀洋書、講科學的新青年﹐搭上洋輪在西方大千世界裏兜了一轉﹐也在潮汐漲退的一個晚上回到了發源地﹐與中華聖母的臍帶不知不覺地接上了。
 
 
是否我們天生地迷信﹖
 
還是我們氣衰了﹐力竭了﹐被環境壓倒了﹐所以借子虛之說尋求心靈上的安慰﹖
 
還是因為玄學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新的觀察自己、觀察環境、觀察人生的角度﹖
 
 
或者說有可能幾種原因都包括在內﹖
 
對我自己來說﹐很可能樣樣原因都有一點。但我不贊成那些一口咬定「未知世界就是子虛烏有的世界」之說。
 
我也不贊成那種對一些現像動輒大驚小怪的態度。
 
 
以我自己的體會﹐所有這些「東西」﹐有很多是真的﹐亦有很多是假的。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就要靠一班講科學的「新中年」﹐與一班有學問的「新老年」共同切磋﹐共同研究了。
 
到了這個境界﹐我們才會與三姑六婆有所分別。否則過了若干年後﹐我們自己就會成了子孫輩的取笑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