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系列: 又聞馬思聰演講 —— 十三妹        circa 1968          星島晚報

 

 

 

電訊報導馬思聰最近在紐約演講。所講內容﹐仍不外年來早已喧騰於世﹐紅衛兵所折磨的那一套﹐不出他去年在生活書報上所撰的內容。至於農民與低級共幹們如何吃苦﹐「文革」之前﹐在北京住花園洋房﹐更有汽車夫供應的新貴族如馬思聰﹐本來是並不清楚的。於是想起了傅聰最近評論他的話 (傳說寫他的文章﹐對國家對自己都無好處) 更不免一些感想。
 
 
最先想起了兩幅美國漫畫﹐那時史太林小姐逃到美國﹐寫其回憶錄的反應。一幅是兩個出版商對坐﹐一曰﹕「喂﹗我們得去打聽一下﹐赫魯曉夫有沒女兒﹖」另一則曰﹕「我要打聽的卻是﹕毛澤東有沒女兒呢﹗」
 
乍然一見這幅漫畫﹐不禁莞爾。可是再接下去﹐那感覺便不怎麼好受了。就像我們這種落後政權國家的人民﹐竟給人家當作博物院的主角來展覽似的。因為去外國出書﹐不就等於去國際市場﹐爆自己的醜事﹖我甚至想﹕假若史太林小姐不寫書﹐不知仍會受到歡迎與重視否﹖
 
另一幅更加令人哭笑不得﹕一個作家怒髮衝冠﹐把打字機擲在地上。他的太太則在旁邊打電話﹕「是的﹐阿拔正在這裡想不開﹐他說應該到東歐去投生做人才著數」﹗
 
                                          五十年代的傅聰
 
馬思聰要比傅聰大幾十歲的吧﹖論理﹐他的見識與理解﹐都該比傅聰高一層。中國何以會走到了今天的局面﹐中共何以在戰後以三四年時間﹐就解放了大陸﹐自然有它的歷史因素﹐而這些歷史因素所佔的比重﹐較之毛澤東個人的野心與本領﹐以及中共這個政黨的效率﹐要佔百份之九十的比例。至於中共何以而今會成了一個憤怒少年﹐其關係於國際政治因素﹐尤為有目之所共睹。馬思聰怎會不知﹖
 
 
而在一個時代變動之際﹐我們這些多少唸過點書的所謂知識份子﹐倘若以自己的得失為中心﹐強調個人創傷﹐反而只會使人低估。傅聰對他的評論即為一例。憶年前某夫人到了美國﹐呼籲美國去炸中國大陸﹐摧毀中共核子裝置﹐曾使美國新聞文化界﹐為之大嘩。有些留美中國學生﹐也為之臉紅。讀過書的人﹐國家民族的大課題﹐明朗朗擺在眼前﹐怎能迴避﹖
 
                              五十年代的傅聰
 
在國際樂壇﹐托斯卡尼尼﹐要比馬思聰重要許多倍﹐但托氏戰時逃亡美國﹐他也只埋首於音樂工作﹐領導美國的兩個樂隊﹐記者們去逼他﹐他尚且不肯講一句意大利如何﹐只評擊希特拉﹐更別說寫出演講那一類了。因為他不忘國樂民族的尊嚴﹐以及文化工作者的自尊與操守。另外﹐還有今日還活著的史特拉文斯基﹐以及魯賓斯坦﹐史氏擁三個國籍 (俄國、法國、美國),魯氏亦已入了美籍。可是這兩位當代第一流的音樂工作者﹐從不聽他們逢迎投機。
 
年來﹐西方記者們更有一個共同趨向對於我們此些落後國家的人﹐不論你撈政治也好﹐撈文化也好﹐若果基於個人利害﹐一味投機逢迎者流﹐筆下都不大客氣。因為人家在心裡也看你不起﹗
 
我們這一代的中國人﹐既然如此這般﹐已屬命定。要堅守自己的寫作良心或藝術良心﹐固屬不易﹐因為左右夾攻﹐勢力太大。但是﹐假若太熱中於名利﹐從這一個政治集團入另一個政治集團﹐也不過等於從東區的博物院﹐換到西區的博物院而已﹗其間又有甚麼分別﹖
 
 
 
 
相關參考﹕著名音樂家馬思聰亡魂终返故國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