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系列: 皇帝的新衣 —— 十三妹 circa 1967*
葉維廉那篇《現代中國小說之結構》﹐使我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話:《皇帝的新衣》來。《皇帝的新衣》人人讀過﹐節省格子﹐在此不聱。我只感到好笑﹕我們的文化界﹐雖在筆下以核子時代的人自命﹐但卻生活在「皇帝的新衣」世界中。
此話怎講﹖
因為這篇用「比較」手法寫的文章﹐據說凡屬文藝青年﹐一律讚揚。到底文藝青年懂不懂﹐我不敢說。但假若身為文藝青年而竟說不懂﹐豈不等於自己下自己的馬﹐何其為乎文藝青年﹖
於是籲漪盛哉﹗皇帝身上果然有新衣﹐打句蘇白:「漂亮得嘞」﹗
至於文藝中年呢﹖更加難於表示態度。假若說聲不懂﹐豈不讓文藝青年白眼﹐趕不上時代﹖因為這是新手法呀﹗於是頭皮一硬﹕雖不讚揚如儀﹐至少不把不懂說出來。
於是有聲的讚揚﹐和無聲的默契﹐都覺新衣光彩奪目﹐價值連城。但若自己問自己﹐這種態度﹐對別人﹐對所謂文化﹐究竟有沒一點益處呢﹖我恐怕要說沒有﹗
那麼有何苦來﹖假若五四年代以來的前輩們﹐也跟今之我們一樣不誠實﹐沒去腳踏實地介紹西方文化﹐踏踏實實﹐給我們寫了譯了那麼多新東西﹐那麼﹐我們的文化界﹐今日必仍以《玉梨魂》與《孽海花》以自滿﹐不知世界上有所謂文學作品的吧﹖
所以﹐我一貫主張﹐假若對外國的新東西﹐我們還沒弄懂﹐接受消化不來﹐絕非可恥之事。因為民族傳統﹐語文障礙﹐再加每一個國家現代的步驟不一等因素﹐皆屬無法克服的困難。並非我們不行﹐這用不著自卑的。
寫至此因事找某雜誌主編﹐承告林以亮也說讀不懂。林先生何人﹖不必我們廢話。我只說林以亮對中外文學之修養﹐可作十三妹老師﹐那麼想來他也比文藝青年要高明吧﹖
* 葉維廉那篇論文於 1967 年 4 月在 Princeton 完成,上面十三妹的反應的剪報我沒有記下年份和出處,應該是寫於該年年底左右,在星島晚報刋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