靚仔的確大哂──記謝賢                                                         20217                      美 

 

 

 
記憶中小時候最早看幾部謝賢有份演出的電影分別是《遺腹子》、《唐山阿嫂》和《椰林月》,大約是1957/58年年前後,都是家中女傭帶我去好像是旺角已拆卸的新華戲院的前身 ── 一間當時已相當破舊的第一代新華戲院看的,年代之久遠可想而知。
 
 
《遺腹子》是典型傳統倫理苦情戲,我小小年紀已看到哭過不停,《唐山阿嫂》往星洲取景,是「陳世美不認妻」的現代版,南紅演髮妻,嘉玲演第三者,又是一部催淚片,印象最深刻是同是在星洲取景,也是謝賢、南紅、嘉玲主演的《椰林月》,今次逆轉是南紅做第三者,至今仍清楚記得其中一場戲,穿泳褲赤裸上身的謝賢和穿泳衣的南紅在沙灘擁吻,以當時粵語片尺度是十分大膽,不是未見過接吻戲,從小父母帶我去看西片已屢見不鮮,但粵語片見到如此激烈的擁吻還是第一次,絕對帶來震驚,傭人(她是以前那些梳辮的「馬姐」)看到此場面,和戲院內很多守舊的女性觀眾皆啋啋聲,但啋之餘以後又繼續追看謝賢做主角的電影。
 
〈椰林月〉和〈唐山阿嫂〉劇照
 
這確是革命性的一幕,不是說粵語片以前沒有性愛意識及性愛畫面,片商皆深諳性絕對賣到錢,但以前去到這一瓣都是交由第二男女主角或反派角色包辦,主角基本上都是一本正經,幾乎完全「性免疫」,頂多是輕吻臉頰,不似《椰林月》這一場,感受到男女主角的那股情不自禁的性衝動。
 
 
所以說謝賢在香港粵語片歷史意義非凡,網上查看謝賢年青時的照片不容置疑他是十分靚仔,但也不是他一人獨帥,出得來當男一的必然有咁上下條件,謝賢的地位遠不止此,我們甚至可以將粵語片歷史分成「前謝賢」或「後謝賢」,他的崛起加速了粵語片的步伐與急劇銳變的時代接軌,傳統小生一向觀眾受落的形象除了斯文靚仔,未必要去到正氣凜然,亦肯定十分正派正經,謝賢登場替小生在「正面」之餘,附加一份玩世不恭、反逆、不羈、危險、兼夾花拂的新氣息,倩挑異性絕不手軟,這些原本都是屬第二男主角的工種,給謝賢移植到男主角身上,當年演楊過捨他還有誰?
 
而現實世界謝賢依舊貫徹他「寸」的型格,中學時期見過謝賢真身兩三次,都是在太子道附近,太子道窩打老道交界以前有一間馳名的「咖啡屋」,居住在附近的明星經常聚腳於此 social,不止一次在這「影人茶座」遇到謝賢,又記得在太子道見過他和嘉玲儷影雙雙,一直有傳他們拍拖,看來不假,他倆都戴上太陽眼鏡,謝賢一副目中無人的傲相,摟着嘉玲漫步街頭,真人的謝賢除了星味逼人,確實靚到一個點,所以即使他看似沙塵甚至囂張,都叫人無話可說,唉,靚確是大晒。
 
謝賢、嘉玲
 
談謝賢不得不提到和他有十多年賓主之情的光藝製片公司,以謝賢、南紅、嘉玲、江雪為班底的光藝,拍過一百多部以時裝為主的悲和喜劇,拍粵語片的電影公司中光藝有其獨特位置,很朋顯它的出品特別洋化、現代、新潮,極具都市及中產氣息,謝賢正好是此特色的personification,有獨無偶,差不多同期國語片中富中產階級特色的電懋,兩間公司的老闆都是來自星馬 (其實邵氏同樣是星馬背景),大家當時都同屬英國殖民地,為何星馬背景的公司都比本地的洋化?可能解放後香港很多電影人都是從國內遷徙南來,他們有着較深厚的中國文化傳統,不似星馬華僑,完全沒有背負什麼憂國憂民的包袱吧。
 
 
光藝的老闆何啟業是星馬有名的院商,他擁有的戲院足以和陸運濤的國泰機構及邵氏家族的分庭抗禮,他甚至比陸運濤更早於1953年在香港興建華達片場,繼而進一步在1955年創辦光藝生產電影,拍片事宜主要交由陳文和秦劍負責,上文寫過光藝旗下有多名獨當一面的女主角,但當家小生只有謝賢,以他當紅的程度,想找他人分擔他的工作量在票房上未必有利,他在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那十多年拍片之多可想而知,是光藝造就了謝賢,也可以說是謝賢造就了光藝,我無法想像沒有謝賢的光藝會拍出怎樣的電影。
 
謝賢的粵語片年代拍的大部份都是黑白片,到後期才間中拍些彩色製作,所以在老影迷心目中粵語片時期的謝賢永遠是黑白菲林中的他,到粵語式微之後他去台灣「發展」,更娶了紅極一時的甄珍,後來又轉戰電視,分別在無線和亞視拍過很多,不少人當成是經典的電視劇,津津樂道他的風度翩翩,不老傳說,但已沒有早年那種劃時代的驚艷了,然後看住他慢慢衰老。無論怎樣keep,老始終是上天給人類最殘酷的玩笑。
 
 謝賢、江雪
 
James Dean廿四歲夭折成就了一個永恆的Icon,在萬千影迷心中留下至完美的記憶,冷血一點說,謝賢沒有他的「福份」,謝賢在觀眾的見證一直老老老下去,只能慨嘆神話沒有他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