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的入牆衣櫃 2011 年 12 月 號 外
左起:林道群、石琪、楊凡、陸離、張敏儀、小宇
楊凡怎會和衣櫃混在一起?
大約在今天春天,楊凡逢星期日替《蘋果日報》副刋寫了一連串有點像自傳 / 回憶錄的文章,而且 before you know it,他已密鑼緊鼓,結集出書了。這本名為《楊凡時間》的文集會趕在二零一一年底推出,我沒有問他怎忽然會有這樣的動作,他從來都是一個很有打算的人,他絕對識得替自己訂下人生的時間 / 工序表的。
他找我和邁克替這本新書寫序,我當然是樂意之至,他又告訴我邁克交來那篇題目是〈衣櫃裏的卡波堤〉,我聽了總是有點不怎對的感覺,姑且不去研究楊凡是否等同 Truman Capote(而且還是衣櫃內的版本),把楊凡扯去與衣櫃絆纏,確是叫我啞然失笑。
Truman Capote
恕我近年沒有大量閱讀,在我接觸文字那小小範圍內經常出現「衣櫃」兩個字都是從邁克的文章看到,或許再要作多此一舉的交待:在某些圈子(不限於同性戀圈子)講到衣櫃就自然心照並不是指睡房內那個,而是作為一個 metaphor;躲在衣櫃裏的就是不承認或不肯表明自己是同性戀,走出衣櫃當然是向全世界公開自己同性戀的身份了。可千萬不要以為這是什麼新名詞,同性戀經典話劇《The Boys in the Band》的台詞早已有用到 “Closet Queen” 這字眼,那是在六十年代末期。
一直以來我都不怎明白為什麼有不少人(主要是同性戀者)對出入衣櫃,或衣櫃外內是如此的執著,好像不來個大招供就是十惡不赦,特別是對娛樂圈中不承認是同性戀的同性戀者很多時都戴著有色眼鏡,輕則冷潮熱諷,重則 …… 老天,大家都想吃口飯而已,何必處處強人所難,逼人埋牆呢?以前某些歌影視前輩被問及婚姻戀愛等「敏感」問題,聽到他們發表什麼「曾經失戀,受到很大打擊,不敢再談戀愛」之類的談話,心裡也有點不忍,那些記者如果真是天真到問這些問題還好,如果是不懷好意,就未免太殘酷了。
經常都聽到政治活躍的同性戀者要爭取平等,其實平等除了是那些「給予」的平等,如法律上認可的同性婚姻,工作上不受到歧視等等之外,「自行」平等,把自己的心態真正調節到不亢不卑的平等才是最為珍貴,為什麼硬是要同性戀者行出來交待衣櫃疑雲?為什麼沒有人要求異性戀者也同樣來個表白「我係直嘅。」呢?這算不算是同性戀圈中的一種自我審查?當然異性戀者也會有「認直」的時刻,例如當一個異性戀者被一個同性朋友窮追不捨,在向你示愛的緊急關頭,如果你真的無法逼自己順從,就確要步出衣櫃,講清楚:「對唔住,我係直嘅。」
同樣當一個同性戀者被異性追求時,為了不浪費別人的時間和感情,為免傷他人的自尊(真的可能會有女孩子自問「我的條件是否如斯不堪?為何他會對我這麼抗拒 ……?」因而眨低自我形象)同性戀者在那個時刻是有責任,甚至有必要步出衣櫃作表白,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到處宣示自己的同性取向。最大的諷刺是,很多時你講出來反而笑煞旁人:「仲駛你講咩,係人都知喇!哈哈哈!」
再說,在性愛的領域是有著太多的變數了,什麼戀物狂、戀足狂、偷窺、易服、SM、戀童、戀老 …… 林林總總,大變小變,人類確是替自己搭造了太多衣櫃,一下子大家都步出來會有什麼後果?
其實世界上有不少事情都是「唔知好過知」,每人多少都有他的私隱,亦有他的難言之隱,很多時都是有苦自己知。出或入,沒有那比那優勝,亦不存在道德上的對與錯,生活在較開明的圈子,很多人公開自己的同性取向會得到身邊的人認同、支持,當然是最好不過,但世界上在不同的地區仍充滿著無數沒有那麼幸福或幸運的人,我們能夠做的,也許只有由得他們保持沉默,或自由選擇自己標籤的權利,無謂要去干涉或指點,當然如果去到找一個女性假結婚,而對方是懵然不知的地步,那已涉及到一個無辜的人的終身幸福,是無論怎樣都不值得原諒的缺德及詐騙的行為了。
在 2011 年釜山電影節,左為小田切讓
回頭說楊凡,楊凡是個怎樣的人?他導演過的電影包括《妖街皇后》、《美少年之戀》…… 他收藏珠寶首飾,近年他經常戴上一頂草帽,架一副墨鏡,圍條豹紋絲巾,外衣胸前有時更會吊一個鑽石 brooch 就隨處去,聽聞他還有多件皮草 (包括一襲豹皮大衣在某處冷藏著),遲些他會去紐約出席伊莉莎泰萊的遺物拍賣會 …… 和這樣一個人拉據衣櫃是不是有點可笑?甚至有點侮辱他長期經營出來的 facade?像楊凡這樣的氣派、奢華、鋪張、放肆、 dandyism …… 有什麼衣櫃可以容得他下?他從來有需要入任何櫃嗎?他需要黑紙白字落口供嗎?有時確是不能一本通書睇到老,有些人是能拋離一般慣常的定義,可以自由進出免檢查的特別通道的。
其實這世界真的有很多選擇,做人也有很多選擇,政治不正確不等於道德上,Ethics 上有問題,不天天在 twitter 或微博上講男人的肌肉、體毛、陽具,也是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