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藝術節的 Anna May Wong 2011 年 4 月 號 外
年輕時看了 Josef Von Sternberg 導演的<上海快車>(當然是瑪蓮德烈治主演)﹐確實為片中第二女主角 Anna May Wong(黃柳霜)而感到一陣驕傲和自豪;想不到在上世紀三十年代荷里活竟出了一個如此有型有星味﹐在美艷不可方物的瑪蓮德烈治前毫不遜色的華藉女演員﹐差不多相隔了三十年後登場的關南施也遠比不上她的氣派和光采。
所以今年藝術節其中一個小節目——一部 Anna May Wong 主演 1929 年在英國拍的默片﹐配上現場的音樂演奏和演唱的 cross-over
﹐我毫不猶疑就買了票。
美國華僑直至我在美國留學的年代﹐大都沒有什麼社會地位﹐他們很多不是開中國餐館就是洗衣店﹐即使新一代有機會上大學也依然有著頗濃厚的黃種人在白人主導社會的自卑感﹐我記得我曾在不同的華僑的家庭作過客﹐不約而同的是他們客廳那張梳化都是同樣用上透明膠布縫封著﹐連我這個來自香港的留學生都嫌他們「娘」﹐所以從一個開洗衣店家庭出身的黃柳霜遠在三十年代毅然在荷里活發展﹐並登上女主角的地位﹐真是很難得。
二十世紀初期美國,中國人開的洗衣店樣貌
今次倫敦華埠藝術空間(Chinatown Arts Space)將她主演的默片<Piccadilly>重新剪輯﹐添加了一些新拍的片段﹐還有幕後旁白﹐更在放映現場由樂隊及歌手為電影演唱作配樂﹐姑且勿論音樂創作是否達到水準﹐能否與劇情配合﹐整個構思確是不錯。像這部<Piccadilly>雖然拍得不差﹐但始終不是什麼經典﹐節奏和現今這 MV 時代比也確是超慢了﹐所以加了現場音樂﹐另外在一些次要場面或悶場再配上有關這位女演員一生遭遇的旁白﹐是能將一部「如果不是有 Anna May Wong ……」的默片活化和豐富起來。而黄柳霜的表現確是出色﹐絕對有著巨星的光芒。
電影《Piccadilly》
二十年代﹐「電影在戲院放映﹐觀眾購票入場﹐觀賞一部完整的故事片」這概念才盛行了約十多年﹐很多模式尚未定型﹐電影人仍在摸索未來的路向﹐什麼都願意作出嘗試﹐可以說是一個百花齊放的年代﹐而 Anna May Wong 適逢其會﹐在這段較開放的期間能得以一顯身手。
像在這部<Piccadilly>她演出一個在倫敦大型夜總會/餐廳的廚房內做洗碗碟的女工﹐偶然一個機會躍身成為台前表演歌舞的女主角﹐更與夜總會的老闆(一個白人)談戀愛﹐說實是一個相當老套的灰姑娘故事﹐除了歌舞連場﹐當然也不會錯過販賣東方異國情調﹐更有愛情、懸疑、謀殺﹐最後還有法庭戲……總之所有言情劇的元素都放在內﹐雖然是拍得很用心﹐很有心思﹐但也僅此而已﹐而 Anna May Wong 她縱使確實是一顆明星﹐也看不到演技有什麼深度(可能這樣說對她有點不公平﹐在這類劇種要有所提升﹐談何容易)﹐無論怎樣她始終都保持著雍容的氣度和高雅﹐沒有就範成為被滑稽化或醜化的東方異人﹐不過也不是沒有其委屈之處﹐<Piccadilly>首演時就被審查施壓刪剪了她與白人男主角接吻的片段﹐據聞她為此而拒絕出席首影﹐如果屬實亦顯出了她個性強硬不輕易屈服的一面。
出席首映禮
在現實生活﹐根據新添的旁白﹐她確實曾經和一個任職 BBC 的英國貴族熱戀過﹐但一如所講﹐活在那個年代﹐最終的新娘子肯定不會是她。場刊上又說她拍<上海快車>結識了瑪蓮德烈治﹐也傳出過一段浪漫誹聞﹐以前看過一部有關她的記錄片﹐知道她原來曾經遠赴中國﹐並造訪了當時中國的電影界﹐場刊甚至發掘到她一度是 Fashion Icon﹐多次被選為全球衣著最佳女子之一……可以想像﹐她雖然在演藝事業﹐礙於種族﹐沒有很多機會担正做女主角﹐或可以盡情發揮才華﹐但她確是有著多姿多采的一生﹐亦為立是西方的亞洲裔演員立下了典範。
上海快車
Anna May Wong 在 1961 年去世﹐當時只有五十六歲。雖然距離今已有半個世紀﹐她並沒有被遺忘﹐近年聲望甚至比她在生時更隆﹐今天我們在電視看到 Lucy Liu 恣意與白種人調情、上床﹐確是經過一條漫長的路﹐而 Anna May Wong 肯定曾為她底黃皮膚所受到的歧視和不平等待遇去抗爭過﹐努力去討回公道過﹐從這個角度看﹐或許對 Asian Americans 來說﹐她的意義就更重大了。
Lucy Liu 在電視劇集《Dirty Sexy Money》
早期的美國華僑﹐估大多數都是「賣豬仔」去美國建鐵路苦工的後代﹐擠在唐人街發展出一些半中不西的畸形文化﹐「金山」確是有血有淚﹐忽然我又想起年前我看過的一本書<大清留美幼童記>﹐翻查了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清朝曾先後保送過一百多名幼童到美國求學﹐寄居在新英格蘭美國人的家庭﹐接受正統的西方教育和價值觀﹐原本是等他們學到西方最先進技能後回國發展國家的工業和現代化﹐很可惜這個計劃中途擱淺﹐這批學童很多還沒有完成大學教育就被召回國。
我感到難過的是﹐這些少年人剛融入了美國的中產社會﹐習慣了一種對他們來說是簇新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卻忽然又被打回原形﹐重回封建的中國﹐那是很可惜也是很殘酷的﹐我想如果這個計劃一直辦下去﹐又會是另一個故事了。
大清可能會有另一個面貌﹐而在美國﹐華人除了唐人街﹐又可能會有著其他不同的軌跡。
以後有機會﹐我會再寫關於這批留美的大清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