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德健的爭論 —— 一點個人的意見 1984 年 11 月 號 外
侯德健是誰﹖相信不知道的人仍不少。
但不知道亦不要緊﹐我不覺得他有什麼重要﹕他是「龍的傳人」—— 一首我認為是過譽了的歌曲的作者﹐要不是他年前從台灣跑返大陸去找創作靈感 / 泉源﹐引起些少轟動﹔相信 (至少對我來說) 他更 dispensable。
所以當胡世禮打電話來說想寫侯德健﹐我可沒有特別興奮的感覺﹐他說他想揭露侯德健是一個怎樣的人﹐我認為也未嘗不可﹐反正我對他認識有限﹐如果胡君有什麼「內幕」報導﹐我亦願聞其詳﹐好對這個最近頻頻來港宣傳他新唱片的「校園民歌手」有深一層的瞭解。
但我看完胡世禮的文章﹐「瞭解」侯德健深一層、認識他多一點之後﹐我仍不覺得胡世禮筆下的侯德健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妥之處﹐要令到胡君這麼勞氣、激動﹐要對他冷嘲熱諷﹐口誅筆伐。
首先胡君說侯德健要把他認為對他不準確的海外報導﹐收集起來﹐「處理處理」﹐並宣稱在香港有他的「哥兒們」…… 我覺得侯德健這項聲言﹐不算過份﹐我們要知道﹐侯德健的身份特殊﹐他從台灣返大陸﹐自然會惹來很多爭論﹐以及無數不盡不實﹐誇大其詞的閒言﹐除了文字上﹐有誰敢排除在身體上作人身攻擊的可能性﹖所以侯德健先來個下馬威﹐嚇嚇對方﹐也不失為上策。
胡世禮君對侯德健在大陸享有的「特權」﹐似乎很看不過眼﹐對他所持的態度﹐正如他那首歌詞說﹕「說錯了敬個禮﹐做錯了對不起﹐有多少人羨慕你有後悔的權利﹐這世界屬於你﹐只因為你年輕﹐你可要抓得緊﹐千萬別放棄」不以為然。
從這些歌詞來看﹐我相信侯德健的意思是﹕年青人應該大膽些﹐不怕失敗﹐盡量去嘗試﹐做錯最多敬個禮﹐說聲對不起﹐拿些經驗再來過。這種態度有什麼不對﹖特別在中國這個社會環境下﹐鼓勵年青人多點冒險精神﹐放棄明哲保身的觀念﹐不是很有益、很有建設性嗎﹖難道做錯了﹐還要去勞改、受批判不成﹖難道胡君不同意中國應該多給些機會年青人﹖
至於侯德健用國家公款漫遊全國﹐那是他和中國政府之間之事﹐將來侯德健如何還給政府﹐也和別人無關﹐無須眼紅﹐就算中國政府花這一筆錢當做統戰的宣傳費﹐也是物超所值﹐老實說﹐如果有機會﹐我也巴不得國家肯供錢給我漫遊全國呢!
胡世禮君跟著又指責侯德健沒有固定的工作﹐我認為這實在不能算成是侯德健的罪狀之一﹐侯德健﹐無論他在胡君的眼中是怎樣的沒才華﹐始終都算得上是個藝術工作者﹐所以他沒有固定的工作崗位﹐他只是作曲、灌唱片﹐絕對講得通﹐現在「新鞋子、舊鞋子」的唱片推出﹐不就是他在國內十五個月的成績嗎﹖我們可以批評那張唱片怎樣不好﹐但總不能說他沒有「工作」過。講到他在國內打通宵麻雀﹐那已經涉及別人的私生活﹐外人實在無權過問﹐相信胡君都會同意﹐藝術家不可能是清教徒﹐況且國內生活之單調﹐我們又不是不知道。
胡君在文章內非議大陸文化部投資四十萬美元﹐為侯德健辦一個「東方音樂製作中心」﹐進口音響器材﹐實行和國內其他唱片公司爭市場。有一點要明白﹐這四十萬美元不是白白送給侯德健的﹐而是一項投資﹐將來假若他們公司出版的唱片暢銷﹐風行全國﹐國家是有利可圖的﹐且看今回國家的眼光如何。
胡世禮君大力批抨侯德健對中國音樂發展的認識不深﹐不尊重﹐不應胡來下評價。侯德健的言論可能有不盡不實之處﹐但中國音樂水準之低﹐都是無可否認的事實﹐無論國家如何大力推廣音樂、發展音樂﹐它始終遠遠落後於西方國家﹐古典、流行音樂皆如是﹐在流行 / 通俗音樂方面﹐香港和台灣也比它先進得多﹐我最近上大陸幾次﹐在電視上看到國內樂手演‧奏流行音樂﹐唱和奏水準之低﹐簡直慘不忍睹﹐所以侯德健以他「特殊身份」回國﹐利用他的「特權」去發揚及鼓吹流行音樂、新派民歌﹐對中國的樂壇是有一定的沖擊。我不是說 rock 就好﹐但我覺得將中國人的音樂口味﹐和世界其他各地的拉近一些﹐實在無可厚非﹐而且一個開明的政府﹐即使不鼓勵﹐至少亦應該容忍它的國民﹐給他們自由去欣賞不同類型的音樂﹐在這一方面﹐我很高興中國能夠給侯德健和他的音樂一個機會。
上個月我坐直通車返廣州﹐在車上的閉路電視看到一些國內的綜合性節目﹐有「廣州羅文」唱「長城謠」﹐有一個媚眼四拋的女士唱「萬水千山總是情」﹐一片靡靡之音﹐聽得我毛管發直﹐再環顧坐在四周的日本、歐美遊客﹐我感到十分的羞恥。
然後鏡頭一轉﹐跟著是播侯德健和程琳合唱新碟「新鞋子、舊鞋子」的主題曲﹐一個彈結他﹐一個拉二胡﹐好 decent﹐聽著兩人一唱一和﹐發覺竟然是很和諧的組合﹐我甚至有一點感動 —— 的確有些人正努力去嘗試一些東西﹐好令中國人民知道流行音樂不只是「廣州羅文」﹐侯德健是有他的貢獻。
侯德健的人格怎樣﹐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在香港發表的談話﹐真實性有幾多﹐也無謂深究﹐反正是宣傳﹐每個人都想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作為一個聽眾﹐我唯一的要求是給我們一些好的音樂﹐我可費事去理會作者有沒有打通宵麻雀﹐是不是在北京飯店理髮。
或者你可以說﹐侯德健算什麼﹐在台灣有很多比他更有份量、更有才華的民歌好手﹐這點我同意﹐而且我相信世界上還有不少值100分的音樂家﹐只是他們不想、不肯、或者從來沒有機會發表過值100分的作品。侯德健可能只值五十分﹐而他的唱片肯定不是最好的﹐但他有這樣的機緣巧合及有利條件﹐能夠在中國推出這張新派民歌唱片﹐也不知算是他的幸運﹐抑或中國的幸運﹐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如果這五十分能夠擴闊中國人民的音樂欣賞領域﹐即使它只是五十分﹐亦很值得表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