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世紀末的期望 1996 年 4 月
世紀末、能源危機、溫室效應、天災人禍 …… 我們面對是一個混亂、惶恐、沒有指標的時代，忽然間我們發覺自己一向堅持的理想和信念，一直以為是絕對的價值觀，一下子都變得 irrelevant。
更不幸的是，我們的「一套」，我們自以為是的生活方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變了質。我們曾私底下以自己有良知、有內涵、有氣度、有品味為榮，不似得一般人那麼平庸，隨波逐流。但想深一層，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不知不覺間，我們早已成了五十步笑百步，早已不再與眾不同。這些年來，我們不是一直在物質享受中打滾？
股票價格、外匯期指、樓宇炒賣，我們可有停過？還有些那數不完的維他命、健康食品、跑步、aerobics、yoga、餐桌擺設、家居佈置、奇花異卉、六十五吋大電視、Blue Ray、You Tube、水晶奧秘、中醫西醫調理、香薰治療、按摩、facial、冥想、減肥餐單、gourmet cooking、theme restaurant、太空漫遊 …… 試問現時我們忙碌的，沉迷的，還有那一樣是屬於「精神」上？那一樣算得上稍有深度？偶然上上文化、藝術中心看些演出，亦不過是我們消費生活的一部份，對於這些演出，我們又再能感受到，吸收到幾多？
我們的心靈是否早已封閉？
即使在外表，有時我想我們還剩下幾多可以值得自傲的？我們和那個戴金絲眼鏡，穿橫紋 Polo 恤，手幼腳幼但又有個啤酒肚的男人有什麼分別？可能在視覺上我們的身體，在千辛萬苦保養之下，仍能保持到一點點優勢，但面對條件優越的新一代，我們仍是要徹底投降，在這些小朋友眼中，他們又怎樣看我們這群不老不嫩，neither here nor there 的怪物？
其實事情也許並非話說那般絕望，也許一切仍未太遲，我們仍未絕對墮入物質至上的洪流中。起碼有時我們仍有著一份自覺、自責和自嘲，尚不至於完全麻木。當然最理想是我能夠安於駕駛一輛無型格可言、毫不起眼的灰白色布座椅日本二手車，但至少從目前來看，我仍去不到這番境界。那麼重回少年時義無反悔漠視物質享受，追求精神滿足的傻勁，就更沒法扭轉時鐘了。變到今日這個模樣，顯然並非出自一個因由，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物質享受又是不是完全沒可取之處？我們可否無須為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感到內疚？somehow 我們能不能取到某些平衡？在繼續我們的生命之餘，或許仍可以重拾昔日一些理想的碎片？將百般矛盾作出化解？
換句話說，可有人能開導我，應該怎樣才可以理直氣壯地活得更靈性些、健康些、艷麗些、環保些、優雅些、浪漫些、充實些、神采些、豐富些、美味些、有品味些、節約些、舒適些、光芒些、幽默些、脫俗些、昂貴些、自然些、清醒些、精緻些、低調些、冒險些、可愛些、波西米亞些、小布爾喬亞些，還有，快樂些。
又或者，我實在是太貪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