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過剩的年代 —— 趙思宏 (丘世文)        1981 7          號 外
 
 
 
留意西方新聞雜誌的讀者也許會注意到﹐近年來的文章內容﹐已逐漸由客觀報導而趨向於主觀評論﹐重意見而輕事實似乎是適合潮流的筆觸﹐曾經被奉為金科玉律的新聞學原則﹕冷冷紀錄事實而不以置評以表公允似乎是過時的技巧。
 
 
從近期的暢銷時事周刊比如《新聞周刊》 (Newsweek) 或者是《時代周刊》(Time)。我們察覺到有新增的意見專欄 (Idea Column) 和散文專欄 (Essay Column)﹐內容盡是側重於主觀對時事和潮流的分析﹐甚至乎往往有整期主力於評論社會意識形態的特輯﹕如對新保守主義的介紹評價、對於旅遊熱潮的報導分析、對儲蓄狂熱的細微研究﹐都是種種顯示新聞工作者對社會儀態和心理的重視例證。
 
                                                  Marshall  McLuhan
 
這類介乎事實報導和主觀論評可以說是新興的新聞文體﹕驟眼看來也許就與從前的世界之窗、新聞獵奇沒有甚麼分別﹐然而詳細分析之下﹐它們是與從前旨趣有著宗旨上的分別的。從前的社會裏﹐讀者們可以說是沒有享受到知識快捷的自由﹐因此不少各地的珍聞﹐都成為各人可喜可愕的新鮮事物﹕讀者們一旦能知道了﹐都有著知識新事的樂趣。然而時至今天的情況可就大大不同﹕讀者們幾乎可以說已是廁身於一個傳播不費時﹐消息不受阻的全知世界裏﹐在傳理學家麥魯韓 (McLuhan) 的新形容詞下﹐這個世界在電子媒介超越時空的革命改組下﹐早已變成一個彈丸般大小的環球村落 (global village)﹐全知幾乎是一般人的能力﹐再沒有甚麼新事物能足以撩起我們驚訝和興趣。
 
 
然而樂觀派的傳理學家似乎是過份急於歌誦科技的成就﹐而忽略了新型式和新結構所帶來的新社會問題﹕在現時這資料過剩的日常生活裏﹐個人根本就無暇系統化整理從四方八面襲擊進腦袋的事實來。未經明白的資料﹐堆塞在腦袋裏﹐只有使人麻木﹐而更甚者令人迷惘而不知所措﹐不能從中看出一些端倪、半點涵義﹐活像一副無智慧的資料儲藏電腦庫而已。
 
 
猶如歷來一般人知而不能改的情況﹕這世界在日趨專精的導向下﹐新生的事物往往就來得太突然﹐而面對時勢個人的理解力畢竟有限﹕避孕方法帶來的心理、生理、社會、經濟、倫理、乃至於其它範疇的影響不是一時間一人可知的﹔恐怖主義的普遍、貪新愛變的口味、投機取巧的心態、諸如此類的社會新現象﹐會導致社會產生甚麼長遠的後果﹐都是有待各方面專業人士剖析﹕知而不解﹐擁有再多的資料亦只落得徒然。因此﹐新興的新聞學勢必然是朝向這側重社會意識﹐主觀佈導的形式而發展的。
 
 
艾略特 (Eliot) 曾早在二十世紀初年說過一句籠統現代人窘境先知先覺的話﹕After such knowledgewhat forgiveness﹖那是我們現時才深深感受到的警語﹕無知不是我們的問題﹐缺乏見解才是現代的通病。在未來的年代中﹐見解性的報導將會是主要新聞體裁﹐那是可以現時定論的。 
 
 
※ 小宇按:丘世文這篇寫於1981年的文章,在現時的網絡世界更具意義,不得不佩服他的先知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