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 —— 方盈 1983 年 8 月 號 外
一天晚上,跟位客戶研究窗簾,還是早些日子決定好顏色才開始的,一坐下首先挑選喜歡的布料,花樣合適的,質地未必配合,質地能配牆紙的,顏色又差那麼一點兒。等到顏色、花樣、質地三配合,又合乎「心水」時,一個鐘頭過去了,然後為了配合室內裝修設計,想著在窗帘上鑲上一條荷葉邊,隨後覺得不如在帘布和荷葉邊中間鑲一條夾邊,再在荷葉邊的邊沿上也鑲一條貼邊,至於這兩條邊用窗帘布原身布料呢,會不會不顯眼?如果用淨色做邊相襯,會不會太顯眼?又過了一鐘頭才決定下來。再研究外層的紗簾用什麼質地,花樣的紗料子,用不用鑲荷葉邊,那麼邊要不要照裏面布帘那樣鑲法,又過了四十五分鐘,好了,全部決定好,不要三心兩意的再改動。對了,漏了窗帘的結子還沒有決定,用絲帶結、絲繩結還是窗帘原身布料呢?要不要也鑲上一條荷葉邊,還有那二條邊要不要……結果是幾幅窗簾,弄了整整的一個晚上,腦子裏塞滿了荷葉邊衝進了地鐵站,地車「隆隆」聲進站,一陣風吹過來,才清醒了少許,車門一打開,一個穿了鑲著滿身荷葉邊衣服的女人跑出來,我的天啊!是眼花,發惡夢還是瘋了?那裏來的這些荷葉邊?其實當天晚上窗帘到底拿來幹什麼用的大家都忘了,只研究着荷葉邊,後來又想起來鑲了那麼些荷葉邊的窗帘怎樣洗,洗了之後會不會有荷葉邊變成雪耳邊?不知道什麼人燙那些荷葉邊,洗衣店、他家的傭人、他本人?反正誰燙誰倒霉,十幾個窗子的窗帘荷葉邊總長度加起來超過二百千米(公尺),燙到抽筋!
真是攪什麼鬼?不是沒有事找事做嗎?有個人有一個寬敞的大廳,費盡心思在客廳或是飯廳、入口造出一個台高出一級、鋪上地氈後,一個不留神很容易被那一級絆倒、摔個大跟斗;另外有一個人住在新界,屋子面積是不小,可是他在飯廳、客廳週圍起了個高台高出三級,沙發在中央低下去的地方,好像在地上挖了個大洞放沙發,如果從臥室走出客廳到陽台將會是上三級、走三步、下三級到飯廳、經過飯桌上三級、走三步、下三級到客廳,還沒有到陽台,都快累死了,真難為他一家四口一天來回上下無數次,很多人都喜歡這裏高一塊,那裏低一塊,無端端天花板上假天花又伸出一塊,日子久了,都不知道裏面藏些什麼蟲蟻,還有的人嫌香港不夠熱,屋子中央來個大壁爐,當然多數是假的,只能放電爐,有的有假火焰一閃一閃的,十分滑稽;如果住在北歐、加拿大等寒帶地方,那最好是有個壁爐,冬長夏短,可以取暖,又能增加屋內溫暖氣氛,香港一年八個月在開冷氣,吃火鍋都嫌熱,壁爐要來幹什麼?瞧著它心裏都熱。
常常覺得人真會給自己找麻煩,其實現代科學技術如此進步,許多傢俬、用品、衣物又簡單又美觀,而且實用。記得以前收音機好像現在一個中型雪櫃一樣大,現代各式各樣的物品體積小巧很多,收藏的方法越來越多,很多程序也相減化,應該在日常生活中得心應手,舒適方便很多才對。
其實每個人就拿最貼身的衣物講起,已經是夠麻煩了,春夏秋冬那麼些衣物都會有穿壞的一天,舊的衣物要收拾出來扔掉或者給人、合穿的要拾綴、要洗,還要分開濕洗、乾洗,送到洗衣店,隔幾天又去取回來,家中放有樟木箱收藏衣物的還要買足夠的防蟲餅防止蟲蝕,這樣還不夠麻煩,還要注意年年時興什麼衣服,賺錢把它們買回來,再跑出去滿街找相配的鞋子、飾物,真是煩死!
各人家裏放著大大小小的東西,那一樣是真正有用的?有的東西一年也用不上一次半回,誰家沒有幾套茶具、碗碟、莫名其妙的銀器亂七八糟的紀念品、擺設、用途不詳的花瓶、插什麼花下去好像都不對勁,那裏來的家裏人也不知道,有一天在一個朋友家發現了八個開瓶器,要那麽多的開汽水的東位幹什麼?什麼地方來的他也不知道?家裏如果來了八十個人喝汽水也用不了八個開瓶器啊!還有相片部,最近這些年流行拍照,那個沒有十本八本相片部,真不明白拿來幹什麼?如果是有 baby 還情有可原將來大了看看小時候的樣子,每一個階段成長的變化。其他誰的相片部也不會傳三代,你又不是孫中山國父,保存下去幹什麼?這個年頭人人都去旅行,你去了南美,人家也會去冰島呢!拍那些照片回來有什麼用?等老了看著年青時模樣只有嘆息的份兒,而且現在離婚率這樣高,兩個人分開時照片誰拿?又不能當時燒了這麼戲劇化,以後看了心裏還挺別扭;有的人記憶之中結婚的那天美如天仙、快樂似神仙,結果以後看相片,當年那張臉新娘粧畫得怪模怪樣、滿臉倦容,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管是任何愉快還是悲傷的事,重要的是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或者某個人當時那一瞬那之間的感覺,時間一過,一切都會改變,變得毫不重要,就算你回到當年的地點,見到某個人,也無復當年的心情和感覺,所以還是讓那個感覺活在記憶中,默默地記住,以後偶然想起還是很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