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偶像辯護 —— 青年導師 (陳冠中) 1982 年 4 月 號 外
人的成長﹐並非自然的及漸進的﹐而是曲折的及跳級的。你可能求學時是鈍胎﹐出了社會才發覺自己是天才。
最理想莫如在適當時候遇良師益友﹐助你一把﹐替你打通幾度關卡。但若你沒有這份幸福﹐你就要自己尋找一像我一樣。
傳統的苦海明燈來自家庭、教會及學校。現在﹐(如果你竟未知道)傳播媒介亦分擔了一部份教育責任。
學習實驗顯示﹐你對某科目越有興趣﹐你的學習就越快。因此我認為﹐年輕的時候﹐不妨有偶像﹐不止一個﹐而且不同階段應有不同偶像。沒有偶像的年青人﹐沒有了指標﹐渾渾噩噩﹐對一切事物唔嗲唔吊﹐學習上亦必渙散。沒有執著的年青人﹐令人頹喪。
有了偶像﹐你就想模仿他/她。模仿是所有學習的開始。現代理論告訴我們一致投入時﹐那學習效率豈填鴨式可比:偶像是 focus﹐是 centre。
1970 年代的五輪真弓
試想你的偶像是五輪真弓﹐當你明白了她所代表的一切﹐那教育已絕非是學堂可以提供的了。
不單是一般性偶像是有教育意義﹐特殊性偶像亦重要。一個本來中文底子不大好的人﹐可能因為迷上了張愛玲﹐死刨硬刨﹐從此懂得分辨中文的高低。
電影中的居里夫人 現實中的 Madame Curie (1867-1934)
學校其實亦在鼓吹一批偶像﹐小時候作文我最佩服的人居里夫人之類。只不過正規學校大抵視野狹窄﹐反應慢三拍﹐所教育的一套價值觀與現實脫節。小學叫我們做富蘭克林﹐中學要我們崇拜愛恩斯坦﹐結果每個華仁仔都立志做科學家呢?
在美鈔上的富蘭克林
散佈偶像思想最不遺餘力的是學校。教會則更認真﹐但不怎成功﹐故不至於影響氾濫。傳播媒介捧偶像亦不懷好心﹐但壞事可以變好事﹐我不介意澤田破二風韻在此間散佈。
澤田研二
有偶像不是不好(我已說明偶像可以是強力的教育媒介)﹐只不過在多元化社會裏﹐你很容易選錯偶像。崇拜梅雪詩還可以學些粵劇﹐崇拜趙雅芝有什麼用我就不知道。至於崇拜蔡楓華就 …… 但崇拜橫尾忠則肯定比人云亦云的說崇拜孫中山更有實用教育意義。
橫尾忠則的平面作品
我一生最遺憾的是求學時期過份信賴學校的灌輸的一套價值觀。我由衷的忠告是:多從學校以外的媒介找尋個供學習的模範。不妨有偶像﹐但應該多幾個﹐而且到時候應該換下。因為﹐你第一個偶像﹐很可能不值得你去追隨多過五分鐘。
我的一些經驗總結:
1 學校從不曾教我看電影﹐我是從中國學生周報上得到啟蒙。
2 學校從不曾教我看張愛玲、錢鍾書、白先勇﹐是我自己從小書屋中揀回來。
3 大學從不曾認真教我馬克思、韋伯、尼采(我修社會學及政治學)﹐全是自修回來的。
4 學校從不曾教我聽 Beatles、Dylan 及流行音樂﹐全憑當時先進青年的大聲疾呼衝回來的。
Bob Dylan (在 2011 年 11月前他的經典〈Like a Rolling Stone〉
仍可在本站的歌曲推介聽到)
5 學校從不曾好好教我怎樣寫生動生活的英文﹐是自己刨英文雜誌刨回來的。
6 學校從不曾教我怎樣明白香港複雜的人事與社會﹐全是自己撞板撞回來的。
7 學校甚至不曾教我基本薄記。
學校教了我些什麼?我全記不起。
※小宇後按:這篇文章有點怪,用了不少日本例子,那個年代香港可能真的受日本影響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