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曲消逝輓歌 兩部和 F. Scott Fitzgerald 有關連的電視劇 2017年10月 星島日報
電視劇真的是個商機無限的市場嗎﹖連網購霸主亞馬遜也要分一杯羹﹐先前曾推介過它出品的平行時空科幻劇《高堡奇人》﹐最近看了兩部背景有關連的《最後的大亨》(The Last Tycoon) 和《Z: The Beginning of Everything》(以下簡稱Z) ,也是由亞馬遜旗下Amazon Studios的投資。
《最後的大亨》是一部燴上世紀在美國文壇聲望足以和海明威匹敵的費茲哲羅(F. Scott Fitzgerald) 逝世前未完成的小說﹐而《Z》則取材自費茲哲羅和他太太Zelda的情史燴禬
F. Scott Fitzgerald
費茲哲羅一九四○年才四十一歲就心臟病發去世了﹐他生前作品不多﹐除了大量為求生計替雜誌寫的短篇小說(其中也不乏佳作)﹐完整的長篇小說只有四本﹐其中以《大亨小傳》(The Great Gatsby) 至膾炙人口﹐很多學者都推選它上上世紀最佳小說的頭幾名位置﹐亦被譽為最能補捉到美國二十年代Jazz Age的神髓和氛圍之作﹐曾多次改編成電影電視劇﹐儘管屢次在票房和評論都不算理想﹐卻令原著更富傳奇性﹐名氣有增無減﹐持久不衰。
今次共十集(每集半小時)的《Z》集中講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尚未成名的費茲哲羅當兵調派到美國南部軍營待命上前線時﹐邂逅到鎮上大法官的女兒Zelda﹐費茲哲羅被她的美貌﹐以及她開放﹐費理世俗眼光﹐敢作敢為的性格吸引展開熱烈追求﹐Zelda對他來說就是「the beginning of everything」﹐不過要等到費茲哲羅一舉成名﹐第一部小說大賣﹐名氣金錢滾滾來之後﹐才迎娶到至愛﹐展開有如過山車起伏般的婚姻生活﹐亦是二人悲劇的開始。
《Z》主要是從他妻子Zelda的觀點敍述。她本身亦具寫作才華﹐在劇中費茲哲羅寫小說時都套用不少她平時日記和書信中的精句﹐而她站在名作家丈夫的影背後﹐卻無從活出真我﹐加上費茲哲羅年少得志被大眾捧上天﹐兩夫婦少不免有點飄飄然﹐可以說有點寵壞了。
〈Z〉劇照
上世紀二十年代是變天年代﹐無論外觀上、精神上、道德上﹐整代人一下子從維多利亞/愛德華王朝時期的思想、禮教的縛束中解放﹐當時社交界的金童玉女費茲哲羅夫婦成了那年代的代言人﹐遍遊歐美兩岸﹐過著揮霍、放任、紙醉金迷的生活﹐這般消費無論收到幾多版稅很快都已入不敷支﹐他第三本小說《大亨小傳》雖獲好評﹐銷情卻不理想﹐過度社交、派對令費茲哲羅沒法專心寫作﹐兩夫婦更沉迷酒精﹐劇中所見﹐他們就因為欠租和醉酒鬧事被長住的酒店下逐客令﹐婚姻也開始出現暗湧。
費茲傑羅與太太 Zelda及女兒的合照
第一季在費茲哲羅夫婦離開紐約回到Zelda的家鄉﹐希望安寧的鄉間生活能彌補婚姻裂痕作結﹐不過亞馬遜已公佈取消續第二季了。據史實他們的關係再沒好轉﹐Zelda精神開始出現問題﹐一九三○年打後直至逝世她的人生就是經常進出精神病院。全劇最有名氣的演員是飾演Zelda的Christina Ricci﹐她絕非標致美人但公認具演戲才華﹐她是盡全力去演繹了﹐只是劇情始終過於平鋪直敘﹐我不肯定它有幾多忠於史實幾多是誇大虛構的二次創作﹐但對喜歡費茲哲羅作品﹐對他生平感興趣﹐作為"roaring 20's" 的icon﹐投資四五小時看此劇還是值得的﹐可惜等不到第二季海明威出場了。
日轉星移匆匆到了經濟大蕭條的三十年代﹐費茲哲羅已成過氣的名字﹐為求生計他「賣身」搬到荷里活編寫電影劇本﹐不過始終心繫小說﹐期望能寫出一本收復失地的傳世作﹐《最後的大亨》手稿是他死後才被人發現﹐主人翁Monroe Stahr是一個年輕才幹驚人的電影製作人﹐此角色的原型是三十七歲英年早逝﹐美高梅的金童子Irving Thalberg﹐直至今天奧斯卡每年都有頒發一個以他命名的獎項給年中傑出的監製﹐很可惜今次電視劇男主角Matt Bomer只得個樣靚﹐演技乏善足陳﹐全劇就像個空洞機械人般裝腔作勢。其實什麼是「深度」真的很難驗証﹐但成功的演員往往能給人一種耐人尋味﹐more than meet the eyes的暇想﹐在這方面Matt Borner完全欠奉。
Irving Thalberg
同是演Monroe Stahr﹐羅拔迪尼路在一九七六年拍的電影版他的演繹就如棱鏡般有多重折射﹐這電影版乃名導演伊力卡山最後一部作品﹐編劇是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英國劇作家哈勞品特﹐還有一眾當年名氣甚響的影星坐陣﹐可惜票房滑鐵盧﹐慘淡收場。原著本來就只得幾章初稿﹐留白處處﹐遠距一部完整/完成的小說﹐而品特寫的對白一向以曖昧、留白﹐要觀眾用自己的想像力參透、填補馳名﹐正好配合到原作的感覺﹐但要求濃厚戲劇性就自然欠奉了。
Robert De Niro 主演的〈The Last Tycoon〉
今次將情節如此單薄的未完成小說改編成十集的電視劇﹐(原來還打算拍第二季﹐不過和《Z》命運一樣﹐亞馬遜也宣佈不續拍了)﹐加添了大量原著沒有的情節和人物﹐可惜即使「搞大佢」亦依然是失色之作﹐淪為言情通俗劇模式﹐人物平面﹐情節俗套兼熟口熟面﹐原著那種很克制﹐understated、帶宿命悲劇的浪漫﹔還有淡然﹐近乎耳語的文字風格全部不知所蹤﹐已不單眼高手低﹐說白了不外是借費茲哲羅的名氣來包裝這部屬三流暢銷小說貨色的作品而已。
電視版劇照
整個製作也乏善足陳﹐此劇的宣傳重點是標榜其荷里活黃金時代繁華盛世的背景﹐不計劇情﹐怎也應該是一次豐盛的視覺冰淇淋﹐誰不知這方面都令人失望﹐在原著中男主角是效力像美高梅級數的大製片廠﹐可能成本所限﹐在劇中被縮為面臨破產危機的小型電影公司﹐完全缺乏想像中荷里活片場應有的氣派和規模﹐視覺上無法令人臣服﹐也許是出於對費茲哲羅的喜愛吧﹐還是忍不住想看看別人如何重寫﹐增訂潤飾他的故事﹐總算完成了這十小時的任務。
費茲哲羅寫《最後的大亨》時﹐書中原型Irving Thalberg已去世了好幾年﹐他不會知道即使仍在生﹐業內多個工會相繼成立﹐爭取福利﹐已不可能任他一人呼風喚雨﹐全權控制電影製作﹐而他熱愛的電影工業﹐亦慢慢成為華爾街投資者、銀行、金融財團的囊中物﹐由他們在幕後操盤﹐墾荒者的浪漫不復在。或許費茲哲羅不自覺﹐他筆下的Monroe Stahr是被現實吞噬的個人神話﹐《最後的大亨》如果完成﹐可能趕上成為這個時代消逝的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