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最終都煙飛灰滅 - 看電視劇 Mad Men 2013 年 8 月 號 外
電視劇 Mad Men 第六季播完了，相信不難在網上下載，或從其他渠道找到全季十三集來看，我花了兩天時間不到已把它全部看完，然後叫苦又要等多一年才有第七季。據聞下一季將會是 Mad Men 臨別秋波最後一季，萬事皆有完結的一天，看來真的要好好珍惜了。
每季追完 Mad Men 總有點想寫些什麽的衝動，今次也不例外，但原來早在 2009 年我已在《號外》寫過一篇（那時應該是看到第三季了），現在還有什麽要補充呢？
Mad Men 怎麼說都絕對是電視史上最重要、最優秀、最令人著迷但同時最惹人議論的劇集之一，而分享這“之一”的其他劇集肯定是極少數量。再重複交待一次，它的背景主要是圍繞六十年代一間全國性廣告公司的創作總監 Don Drape 他的工作和家庭生活，以及他周邊的人和事，反映了當年美國的風貌，見證社會、文化、環境、生活模式，從第一季的 1960 年到今季的 1968 年期間不斷的銳變，除了劇情，更在視與聽方面，像布景、服裝、髮型、化妝、道具、擺設、音樂，以至語言上常用的字眼、視覺氣氛等一一顯示出來，復原到最接近劇中那個時代的真實狀況。就說今季其中一幕講劇中幾個主管飛往洛杉磯公幹，應邀參與比華利山一個嬉皮士與荷里活大亨混雜的大麻迷幻派對，有好幾十人，是大場面，但無論是幾次要在背後行行企企的臨記，所有人的造型，打扮都是一絲不苟，各有特色之餘又全部都符合那個年代的氣息，我仔細想挑骨頭也沒得挑剔，絕非一般的草率馬虎懷舊所能比擬。
《Mad Men》第六季的荷里活派對
而且 Mad Men 的懷舊不止限於最明顯、表面的懷舊，而是捕捉得更仔細、更深層次。像今季有一場戲是講廣告創作隊員其中一人看到清談節目 Johnny Carson Show 一名嘉賓說了個笑話，內容對他們快將推出的廣告可能有負面影響，於是他專誠聘請一個記憶力及仿模力強的演員在公司幾個高層面前重新演繹那個笑話，讓大家對其殺傷力做出評估。在沒有錄影設施的年代，原來真的要這樣麻煩兼費時失事，簡直不可思議！Tonight Show with Johnny Carson 是當年深入人心、極受歡迎的長青深夜清談節目，搬它出來就像在劇中其他環節提到的足球明星 Joe Namath，或在某一年入到美式足球大滿貫的那兩隊球隊，都必然會引起美國人親切的集體回憶。
60年代美式足球 icon Joe Namath
但 Mad Men 的創作團隊並沒有就此滿足，而更抓緊每一個可以多走一步的機會；Tonight Show 不一定每晚都由 Johnny Carson 主持，間中他也會休息放假，由別人頂替，而 Mad Men 這一集的 Tonight Show 正好是由當年也十分有名氣的女喜劇演員 Phyllis Diller 做代主持，這不正正就是我所說的更深入、更細緻的懷舊嗎！
Phyllis Diller 與 Johnny Carson 在《Tonight Show》
近年可能多了有線電視台的競爭，美國的電視劇日見精彩，不但製作超水準，題材也往往令人拍案叫絕，可惜為求集集都要插入出人意表的情節，很多時已走火入魔，去到效果至上，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煽情。在這個大環境下，Mad Men 能突圍而出，獨樹一幟，每一季推出都成為熱門話題，除了它細緻的懷舊元素之外，它收斂、冷靜、pensive、深沉、contemplative 的調子確是有別於其他劇集。也只有 Mad Men 才會花時間岔出去描寫一些看似與主線無甚關連的小節，像 Don 那十歲不到的兒子，不知怎的竟察覺到他母親和後父的睡床後面那幅牆紙的接口圖案不對稱，然後悄悄撕掉一大片，是父母離異導致他的行為變得古怪？編導只留下空白給觀眾去揣猜；另一場戲是 Don 的前妻 Betty 鄰居的女兒考茱莉亞音樂學院不成，離家出走，而 Betty 憑一個地址隻身跑去紐約市當年極破落兼治安甚差的 St Mark’s Place 嘗試尋找她而目睹一個與她中產生活截然不同的環境；又或者在 Don 與新婚妻子去夏威夷度假那一環節，加插了 Don 在酒店酒吧遇上一個準備在翌日結婚後就要返回前線的越戰士兵，第二日早上 Don 權充做他的證婚人 …… 像這類近乎擦身而過的小節，都是點到即止，沒有再進一步交待，而且他們對劇情的推進也完全起不到作用，但卻令到 Mad Men 的宇宙比起一般明刀明槍的畫公仔畫出腸的劇集有著一種更複雜、更曖昧、更多層次感的現實性。
Don 替馬上要飛去越南作戰的軍人在夏威夷當証婚人 Betty 去品流複雜的 St Mark's Place 尋人
我看 Mad Men 時總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鬱悶和傷感，可能是重睹一個塑造得如此逼真的六十年代，使我更加深切感受到在畫面呈現的所有人和物最終都會隨著時代化作灰煙，看著這群廣告先驅徒勞無功地為一些早已不存在、早已被淘汰的商品的推廣所付出的熱誠、努力、和全情投入，確是帶來無限感慨和唏噓。
其實 Mad Men 還有不少值得探討的地方，例如六十年代的女性，劇中在職場前線的兩個主要女性 —— Joan 和 Peggy，以及 Don 的兩任妻子 Betty 和 Megan，都有代表性，可以視為有著不同價值觀、不同生存方式的兩代女性，是有趣的對比，以後有機會或許在第七季播出之後再作詳談。
Peggy Joan Megan Bett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