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決定 - 舞步青雲的失身 2013 年 1 月 信 報
有時一個錯誤的決定,那怕只是小小的更改,也可能「牽一髮動全身」,甚至落得「滿盤皆落索」。看劇場空間翻譯百老滙音樂劇〈舞步青雲〉(A Chorus Line),一直都好端端的,心中慶幸我們香港的話劇工作者也能排出如此具水準的大型歌唱舞蹈製作,怎料到臨尾會來一個大逆轉!
〈舞步青雲〉的故事是圍繞一次選拔在主角背後伴舞那些「群舞員」(chorus)的過程,終場時全劇演員 (包括入選的和淘汰的) 皆穿上金光閃閃的禮服,在台上唱出氣勢磅礡的〈One〉,當年在百老滙看到這場舞時,我是感動至淚如泉湧,後來在網上搜索這首歌的各種版本,像電影版、或它演出 3389 場打破了當年百老滙記錄,特別齊集歷年演過此劇的所有演員同台演出的紀念版,又或 Mikhail Baryshnikov 電視特輯版,甚至只是中學演出版本,我都依然看到很激動,所以今回香港首次排演這部早已屬經典的音樂劇,我是萬分的期待,更是 tears ready,早已有「被感動」的心理準備。但奇怪,今回的〈One〉竟然不 work,不知為什麼我完全不為所動。
多年前我評論本地原創音樂劇〈遇上 1941 的女孩〉時,曾經寫下這段文字:
「有時感動不一定靠故事或情節,一些抽象的東西,如音樂、歌曲、氣氛、氣勢、視覺效果的巧妙結合,也會喚起觀眾的內心澎湃,甚至流淚。記憶所及很多百老滙音樂劇打動到我,都是視覺、聽覺上所營造出來的力量 …… 像〈A Chorus Line〉最後一場,整隊 chorus line 穿上閃爍的舞衣,換上歡愉的面孔,排成一字形,全情投入到像這是他們一生中僅有的一次機會在舞台上表演,竭盡所能唱出〈One〉時,…… 我都流下了眼淚。但無論一個怎樣 grand 的 finale,如果前面缺乏充實的結構去讓它承接,始終也難以打動到觀眾,…… 是要之前每一個場面,每一句對白的一點一滴累積,才能達致最終的效果。」
對了,〈舞步青雲〉先前的兩個多小時的每一環節都好像和最後一場作出對比,像眾舞蹈員在遴選過程中一直都是穿上最簡便的運動服飾,和唱〈One〉時戴上 top hat,穿閃爍華服登場,是寒酸與豪華的對比;舞蹈員各自向導演憶述自己習舞歷程的種種辛酸、挫折,和最後他們以「演員」身份,欣然在台上再現,是現實和表演的對比;又或者〈One〉這首歌先前曾以排練形式出現過,與最後創作完成,來一次完整的演出也可以說是過程和結果的對比 ……。
排練〈One〉的時候
這一切的鋪排去到最後當選拔完結有人高興,有人失落之際,其實已把觀眾的情緒積壓到一個沸騰點,〈One〉的出現正好是來一次崩堤式的宣洩,很可惜,可能是由於技術上的問題(不能保證到演員能及時換上終場戲服?),導演余振球竟突然急剎車,把〈One〉壓後,然後加插多一段為時不短的視像錄影,基本上是由得各個演員輪流面對鏡頭「任」,除了將先前一步一步經營的高潮打斷之外,看到這群演員在錄像裏還原到他們現實的原型,也就等於把他們從劇中的角色抽離出來,相信大部分的觀眾亦同時把他們對劇中人物的投入和同理也抽離了。於是跟住他們又重新扮演劇中角色去完成那個 finale 已為時已晚,什麼劇力、效果、timing 都盡失了。
中央左作曲 Marvin Hamlisch、右原劇導演/編舞 Michael Bennett
另一項我覺得是頗大失誤,是這場壓軸的舞蹈編排,我看過的眾多版本,最後這場舞演員大都是逐個逐個出場,逐一脫下帽子向觀眾鞠躬敬禮,觀眾除了見到某些自己偏愛的角色出場時特別拍爛手掌之外,亦正好作最後檢閱,再一次印證先前對每一個角色的印象,然後他們才從個體變回群體,排成一字形,一起齊來努力把腿踢到最直最高。即使一場舞也有着其細緻的層次和邏輯,絕不是「求其」、「是旦」或即興編排出來,而今次香港這個版本,在那段自行加插的錄像播完後,燈一亮,所有演員已齊齊站在舞台上!原來稍作不同的處理,感染力有時不知怎的也可以大大打折扣,最可惜是辜負了先前那兩個多小時精采的演出,尤其是考慮到要在本地找十六個又唱得又跳得的年青演員,還要他們不計較薪酬!現時的陣容就真可以看成是一次難能可貴的 heaven-sent,他們對舞台的熱枕肯定不下於他們飾演的那十六位參與遴選的舞蹈員,希望在未來的日子他們不會放棄,繼續投入為香港的劇壇發熱發光。
本地卡士
也許正因如此,我才特別心痛很可能在他人眼中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甚至不是問題的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