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觀眾﹐我係西城秀樹 1981 年 10 月 號 外
「各位 —— 觀眾 —— 我係 —— 西城 —— 秀樹 ——……」
陳依齡老早就叮囑過﹐如果將來有機會﹐一定要看西城秀樹演唱會﹔「佢做既 show﹐好睇到不得了。」
也許岑建勳會認為依齡在音樂上的品味並不可靠﹐關於這點﹐我不想表示意見﹐但我絕對信任依齡對品評娛樂、通俗、熱鬧的東西的眼光是不會錯到那裏﹐作為一個普通的觀眾﹐我會視陳依齡的意見為金科玉律﹐after all﹐有誰會去理會西城秀樹的音樂水準﹖要聽音樂﹐我聽 Boz Scaggs。
西城秀樹今次來港的三場音樂會﹐加上電視現場直播﹐可以說是 take Hong Kong by storm﹐他那用之不盡的精力﹐使全場的觀眾都感到驚訝﹐他近乎芭蕾舞的美妙姿勢﹐更令到香港那群仿日藝人的搔首弄姿登時黯然失色﹐在短短幾日之內西城秀樹瘋魔了全港的歌迷﹐帶來一股日本熱潮。
不過今年五月西城秀樹初次來港做亞視歌唱比賽嘉賓的時候﹐已可以說是投石問路﹐來一次市場調查﹐他那次在半小時施盡渾身解數﹐贏得全港觀眾的良好印象﹐替日後的音樂會做了最佳的宣傳。
然後在八月底﹐谷村新司和他的 Alice 樂隊來港,也好像是為西城秀樹做 warm up。Alice 的演唱會無疑是搞得很有職業水準﹐音響一流﹐激光和燈光的運用甚至比西城秀樹那次更突出﹐不過 Alice 無論在音樂上和演出上﹐都缺乏一種獨特的風格﹔所以很難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們的音樂差不多完全擺脫了東洋味﹐是一種近乎 MOR 的 rock﹐polished、有格調得來﹐會給人一份過於 civilized 的感覺﹐因此不怎樣刺激。
但谷村新司那晚最令我觸目的還是那一小撮熱情的年青歌迷﹐他們大約十幾歲﹐衣著毫不起眼的 T 恤牛仔褲﹐既不是 disco crowd﹐又不屬於「突破」少年﹐但他們對 Alice 音樂反應的熱烈程度﹐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我驟然發覺﹐原來日本歌曲在香港真的是有它的市場。
不過﹐好戲還在後頭﹐在西城秀樹的演唱會﹐這群捧日歌迷無論在數目上和行為上﹐都更為明顯﹐他們的表現甚至比台上的西城秀樹更令人注目。
那群買一百六十元票子的人﹐相信我﹐你是一定看不出他們可以付擔得起。當然﹐假如你的目光有楊凡般銳利的話﹐你也會在觀眾當中發現到像潘迪華、席靜婷這些不可能的人物﹐據說潘迪華看見西城秀樹的第一個反應是 —— 那麼窄的褲﹐他是怎樣穿得入去的。對面的看台﹐和潘席同期的方逸華亦看得津津有味﹐嘴角不時浮現出一股甜絲絲的滿足微笑。
在西城秀樹未出場前﹐樂隊竟然奏起「亂世佳人」的 Tara Theme﹐而他唱的第一首歌又是五十年代的 Love is a Many Splendid Thing。你會奇怪﹐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但很快我們就會明白﹐唱什麼歌都是次要﹐觀眾要看的是西城秀樹的本人﹐看他跳、看他叫、扭、彎腰、出汗、擺姿勢、脫衣、拋米高峰﹐以至力竭聲嘶﹐然後觀眾就會得到高潮、滿足。在觀眾席中﹐那群拿看紙扇舞來舞去。大叫 Saijo Hideki 的細路,和那五個晚晚都出現﹐穿著同一制服﹐每人手中拿著兩個白色碎毛球的女孩子﹐就帶來不少樂趣。
然而﹐香港的歌迷﹐怎樣也比上那三百名從日本專程來港捧場的歌迷那末富娛樂性﹐這群婦孺﹔其服從性和紀律之佳﹐實在驚人﹐他們每人手中都有一枝自備的小電筒 (不是入場時隨票附送那種)。隨著歌曲的節奏性作整齊劃一的搖動。難得的是他們揮舞電筒也有多種不同的花式﹐由一位領隊做指揮﹐經常更換動作﹐去配合不同的歌曲﹐有時全體作左右擺動、有時向前揮動、有時緊握不放、有時又作上下搖動。
最蔚為奇觀的是當西城秀樹唱「YMCA」和「躍踏跳」時﹐全體歌迷竟一齊站起來作千人操﹐跟著他們的偶像做同一的動作﹐對著這一群年齡不小過廿多歲的婦女﹐場面無疑是相當荒謬﹐但同時我又覺得她們的真和純實在很可愛。
我和身旁的劉天蘭都受到她們的感染﹐也隨著她們的動作手舞足蹈﹐變得十分投入﹐雖然我不是真的迷西城秀樹到這個程度﹐但為什麼不可以放鬆些﹐逢場作興﹐好好的 have a good time﹖
和這群日本歌迷恰成對比的﹐是些為數不少﹐正襟危坐的「正經人」﹐他們面對西城秀樹的勁和野﹐好像視若無睹﹐木訥地坐在那裏﹐毫無反應﹐真不明白他們當初為什麼要買票來活受罪。
究竟西城秀樹的演出好不好﹖
我覺得岑建勳的反應很能代表《號外》的看法。
他當晚很矛盾﹐一方面他被西城秀樹難以抗拒的 showmanship 所震驚﹐但同時又不大願意與那群心智偏低的西城秀樹迷認同﹐轉而懷念去年澤田研二那群較為 sophisticated 和較 far out 的擁躉﹐另一方面又看不慣四周「沒有反應」、「沒有表情」的觀眾﹐看住岑建勳又想又不想地輕輕跟著歌曲拍掌﹐我完全瞭解他當時左右為難的心情。
我亦知道西城秀樹的「投入」是很機械化﹐他優美的動作也是「按鈕式」﹐但當我明白他所有的限度時﹐依然是看得眉飛色舞﹐依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我不得不再要講一聲﹕
Good Show﹐Saijo。
※ 看這兩個片段給我的感覺是他真的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令到我差點想撇掉這篇可能也是極過時的文章,是我開此網站後第一次有見不得人的尷尬,但怎麼說這篇文總會有些歷史價值吧,而且我確是寫過這樣的東西,也應該面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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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觀眾我系西城秀樹 —— (新加附錄)
布藍鈴 1981年11月 號外
我真的懷疑鄧小宇的品味。倘若陳依齡的音樂品味並不可靠﹐對於她身邊的任何人來說都是好事。但鄧小宇的品味飄忽﹐已經進展至品味沙文主義的階段﹐這對於岑建勳、舒琪、大衛、稻草人甚至布藍鈴都沒有任何影響。但對於某部份心智偏低的號外讀者來說﹐那是一項極危險的事。
西城秀樹可能真有用之不盡的精力﹐足以使羅文看得瞠目結舌﹐但那不足以構成必然的欣賞條件。我為西城秀樹感到詼諧的地方﹐正是他那些並不美妙的樣板芭蕾舞姿。中秋節那一晚我看的八點鐘一場﹐西城秀樹一上台便自覺的要努力獻技﹐賣弄姿勢﹐一個芭蕾舞轉身﹐兩手作熱誠展開狀﹐但腳踭不穩﹐打了一個倒步。雖然只是那麼一剎那間的失去而又回復重心﹐但奧林匹克運動會上的體操選手可要為此而被扣分。
我不明白為甚麼他要選《亂世佳人》做開場曲﹐以為自己是奇勒基寶還是以為自己排演著岳華的電視劇《浮生六劫》?將伴奏樂隊放在台下兼台後﹐留下千尺的空空舞台﹐除了是翻滾式的體操與真正的芭蕾舞之外﹐其他一概不宜。西城秀樹要表演他的「野性」與「優美」結合﹐ego 大於一切。最後只是小丑自述。《亂世佳人》決定他的品味有限﹐《Love is a Many Splendid Thing》(sic) 決定他唔識扮嘢。從他上台的一剎那﹐從那套黃色禮服加肚兜的歌衫開始﹐我便斷定他只是一個由日本來的 Joe Jr.﹐直至上半場完結﹐我頂唔順的情況下離場而去為止﹐他仍然是 Joe Jr.。那一晚﹐我寧可看了一套由加利貝西和安妮奧圖主演的電視片式喜劇《咪嫁住》九點半場﹐然後再來重看陳惠敏、鄺美寶主演的《舞廳》午夜場﹐也不願意留在伊館看那些雷射激光。然後﹐我發覺陳惠敏、徐少強比西城秀樹有型十倍。九點十五分以後﹐我才真真正正的 had a good time。
有些朋友說﹐下半場的西城秀樹比上半場的西城秀樹好看﹐理由是他繞台狂跑。對於我來說﹐這場「精彩」的「科騷」並不足以令我遺憾﹐他以為自己是基斯杜化李夫﹖是超人﹖上半場他的姿勢已經足以令人胃悶。鄧小宇唯一令我認同的地方是﹕西城秀樹的「投入」是很機械化﹐他優美的動作也是「按鈕式」的兩句。不過我認為優美兩個字還欠缺一對引號﹐西城秀樹那一晚的演出﹐一切的讚美字眼﹐字句都必需要以 in quotation marks 來詮釋。每一首歌的段落﹐每一首歌的完結﹐他都擺出一副仰首、挺胸、凹肚、凸臀的姿勢﹐強調肌肉線條﹐我相信人頭馬拔蘭地的註冊商標比他好看。
西城秀樹﹐日本歌迷。日本來的 Joe Jr.﹐日本來的捧場歌迷﹐西城秀樹真的是屬於婦孺的「野性」興「優美」的化身。畢竟﹐西城秀樹的台風正是羅文、大 Al、蔡楓華等人夢寐以求的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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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宇寫給布藍鈴 1981年12月 號外
布藍鈴君﹕
我真不明白你為甚麼硬要把我扯入你的西城秀樹評論裏﹖看完你整篇文章﹐我仍攪不清楚你到底要斥駁我那一點。
OK﹐你說你不喜歡他的開場音樂、不喜歡那個「空空舞台」、不要喜歡《Love is a Many Splendored Thing》、也不要喜歡他的 ego 和他的黃色晚禮服﹐那不要緊﹐那是你閣下的事﹐但你的不滿和我有甚麼關係﹖我的文章內幾時有讚過上述的幾點﹖也許我唯一要道歉的是我看西城的那晚﹐他沒有腳踭不穩﹐所以我沒有把這個「足以在奧運會扣分」的小意外記下來。
至於你覺得西城秀樹的姿勢不美妙、你覺得徐少強和陳惠敏都比他有型﹕你寧願看《咪嫁住》﹐則更加與我不相干﹐和我「飄忽不定」的品味扯不上任何關係。
而且我很奇怪﹐作為一個樂評人 (畢竟你是負責音樂版的)﹐你竟然可以隻字不提西城的歌唱﹐難道你不覺得《Blue Sky Blue》是一首好歌﹖或者你並沒有足夠的 good humour 去欣賞《Sexy Girl》音樂編排的 wit﹖
不過﹔最後我要重申﹐我仍然堅持西城秀樹的可看性﹔而我那篇西城秀樹的文章﹐對所有的讀者﹐無論心智偏高或偏低﹐都絕不會帶來任何「危險」﹐請大家放心。
西城秀樹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