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Garfunkel﹕冬與夏 1976年10月 號外 第一期
一九七零年保羅. 西門和亞. 加芬高宣佈拆夥時﹐我就在擔心﹐沒有西門﹐加芬高怎樣辦﹖因為他們以前出版的四隻大碟「The Sounds of Silence」、「Parsley﹐Sage﹐ Rosemary and Thyme」﹐「Bookends」及「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s」﹐(早期的「Wednesday Morning 3 A.M.」不算在內)﹐裹面差不多每一首歌都是西門的作品。加芬高從來不作曲﹐究竟他以後自己一個人會唱些甚麼歌呢﹖他能否保持與西門一起的水準﹖這些疑問和憂慮﹐一直在我心中牽掛了很久﹐眼看西門個人的唱片出版了﹐「Mother and Child Reunion」流行了﹐但仍然沒有聽到加芬高的消息﹐不過﹐他自己也倒不心急﹐一口氣拍了兩部米. 尼高斯的電影 ——「烏龍瘋狂大轟炸」(即 Catch 22) 及「Carnal Knowledge」﹐分別飾演純情士兵和純情學生﹐結果到七三年才推出他單獨演唱的第一張大碟「Angel Clare」。
Angel Clare
When the singer’s gone
Let the song go on
It’s a fine line b’tween darkness and the dawn
They say in the darkest night
There’s light beyond ……
不知為甚麼﹐「Angel Clare」一直都給我冬天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我起初聽她的時候是在嚴冬﹔那年聖誕﹐我的朋友去了三藩市會她未婚夫﹐於是便把她在哥倫比亞大學宿舍的房間讓給我在假期住﹐白天我冒著風雪到處跑﹐晚上就回到那個小房間﹐躺在床上﹐吃公仔麵喝可樂﹐把「Angel Clare」放完又放﹐聽個飽﹐結果每晚都弄到半夜兩三點才睡覺。
不過﹐即使撇開我個人經驗不談﹐「Angel Clare」本身也的而且確充滿了冬天的味道﹐從她第一首歌 Paul Williams 的作品 “Travelling Boy” 開頭那幾下又冷又蕭瑟的鋼琴聲起﹐直至最後那首伴我入睡的 “Another Lullaby”﹐所有的歌曲都令人有種蒼涼的惑覺。描寫老年人心境的 “Old Man” (Randy Newman 作)﹐聽得人惆悵落寞﹐而聯想起冬天﹐並不出奇﹐但一首充滿 Raggae 色彩的 “I Shall Sing” (Van Morrison 作) 經加芬高唱起來﹐也竟然完全沒有熱帶味道﹐實在叫人感到奇怪。
西門和加芬高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一向給人的感覺是﹕所有的成績都歸功於西門﹐西門才是天才﹐才是這隊二人合唱團的靈魂﹐加芬高只不過是一個和唱者﹐一件附屬品而已﹐他甚至連結他也不會彈。現在要加芬高自己去獨立生存﹐要嘗試從各種不同類型作曲家的歌曲中去表現他個人的風格﹐而成功失敗仍是個未知數﹐怎能叫他不徬徨﹖所以﹐他歌聲中流露那份惆悵、蒼涼和落莫﹐也並非偶然﹐而實在是他當時心情的寫照。
幸好﹐他天使般的歌聲解決了一切。日本把這隻唱碟譯做「天使の歌聲」﹐真是恰當不過﹐加芬高歌聲裡的純真和高超﹐絕對不是屬於人間﹐而是達到天上神仙的境界。尤其 “Feuilles Oh / Do Space Man Pass Dead Souls On Their Way to the Moon” 及 “Woyaya” 更充份表現出加芬高的特色﹐兩首歌都像是天使唱的﹐行雲流水﹐聽了叫人忘記凡世俗事﹐而晉身仙境。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以前西門與加芬高很多使人神往的歌曲都是由加芬高唱的﹐他們分手各自灌錄唱片後﹐人們就漸漸發覺他們兩人的不同處﹕西門較幽默﹐天資高﹐很少會傷惑﹐是個知識分子﹔加芬高則是個清逸﹐單純、感情豐富的藝術家﹐由於兩人走的路線不同﹐他們後期風格的分別也就愈來愈大﹐而我則比較偏愛加芬高的純。
「Angel Clare」還有一個優點﹐她的 mood 很統一﹐歌與歌之間連貫得很自然﹐一口氣聽下去﹐你不會覺得是十首歌﹐而是一個整體﹐一個冬天。但如果你並不特別喜歡加芬高﹐而又想買他一隻碟來聽聽﹐我會向你推薦他第二張大碟﹐較易聽的「Breakaway」。
Breakaway
It’s not the place you’re going to
It’s just a phase you’re going through
Though I won’t stop you
I don’t want you to break away……
「Breakaway」﹐正如它的名字﹐是加芬高的一次突破﹐在這唱碟中﹐加芬高重返人間。
它差不多和西門的「Still Crazy After All These Years」同時推出﹐西門的唱片封面是他一幅褪了色的彩色照片﹔一陣懷舊的味道﹐而加芬高那張很 androgenous 的封面是藍白兩色﹐他坐在一張滿佈煙頭、空酒瓶的餐擡後面﹐擁著兩個十分風塵的女子﹐給人第一個印象是很 down and out﹐同時又顯得十分入世。
對了。入世就是「Breakaway」的特色﹐加芬高的靈氣仍在﹐但已不像出世的「Angel Clare」那麼飄渺﹐它裏面的選曲是關於人間的情和愛﹐關於現代都市生活。很湊巧﹐這張唱片洋溢著夏日色彩和荒涼的「Angel CIare」剛好相反。
夏天是鬧哄鬨﹐生命力旺盛、充滿了人味的季節﹐加芬高用他清逸的歌聲去唱出一幅夏日的織錦﹐聽來別有一番味道﹐好像在沙灘曬了一個下午﹐到黃昏時一陣清風吹來﹐把又紅又燙的皮膚吹得舒服﹐透徹。
裡面的主題曲 “Break Away”﹐歌與詞寫得出色不在話下﹐它的和聲也是一流水準。強弱徐疾﹐恰到好處﹐處理得十分自然﹐有如海灘的浪潮﹐一個退了又湧進一個﹐完全不覺有人工的斧鑿﹐原來和唱這首歌的都是些熟悉的名字﹐如Graham Nash﹐ David Crosby﹐ Bruce Johnston 及 Toni Tennille。“Disney Girls” 是首懷舊歌曲﹐它的情調就像在晚上臥在草地上看星時﹐回憶起多年前那些夏夜﹐那些在月光下的圓舞會﹐那些 Patti Page 的舊歌。另一首 “I Only Have Eyes For You” 乃是真正的舊歌﹐懶洋洋的調子﹐最適宜晚上在間人客稀疏的小酒吧﹐喝一杯冰凍的Bacardi Coke時聽。
當然﹐Breakaway 裏面﹐並非每首都是好歌﹐如 “Looking For the Right One” 及 “The Same Old Tears On a New Background”﹐就較平凡。但 “Waters of March” (是巴西作曲家 Jobim 的近作) 卻值得一提﹐它是首很奇怪的歌曲﹐歌詞沒有連貫性﹐只是用一大串充滿生機的意象﹐去襯托春夏交替時的欣欣向榮﹐加芬高更故意將自己的聲線變單調﹐去突出歌詞的活潑性。講起歌詞﹐就不得不提 “99 Miles From L.A.”﹐Hal David 描寫在戀愛時的心情﹐筆法細膩’、周到、纏綿又絕不肉麻﹐如果你們喜歡以前 “I Say a Little Prayer” 的歌詞﹐就千萬不要錯過這首 “99 Miles From L.A.”。
「Breakaway 在風格上﹐沒有「Angel Clare」那末統一﹐裡面每首歌的水準也參差不齊﹐但從它的多樣性﹐我們可以看出加芬高逐漸找回自信心﹐不再單是瓊樓玉宇﹐而是在人世間各層次中去表達己﹐聽完這張唱片﹐我很高興知道加芬高是愈來愈遠離「西門與加芬高」那四隻大碟所劃定的規限了。
仍然保持著的純
西門與加芬高的合唱在樂壇上有很重要的地位和深遠的影響﹐現在要兩人分別擺脫他們自己一手創造的風格﹐實在是一件很困難﹐而且相當痛苦的事。所以每次見到西門或加芬高不斷努力去推翻自己﹐我就十分感動。說實話﹐西門與加芬高對我的影響也太大了﹐從 “Sounds of Silence”﹐開始﹐我就一直都深深的喜愛他們的歌聲﹐歌詞和他們那種都市隱逸者的清高品格﹐他們帶領我去接觸 folk rock﹐使我認識到除了聽旋律之外﹐還要注意歌詞。欣賞他們的歌曲﹐不是感情的發洩﹐而是一次昇華。
當然﹐我們都知道西門與加芬高的日子早已過去﹐相信他們以後也不能跨越他們在一起時的成就﹐但即使西門與加芬高現所能給予的是那麼的不足﹐那麼的不同﹐作為他們的忠實歌迷﹐我仍然珍惜他們所能給予的那一點點。
那天晚上﹐在 Cher 節目中見到加芬高﹐他和雪兒唱了一段 Jim Webb 的medley﹐包括「Angel Clare」裡面的“All I Know”在內。很少露面的加芬高仍是個老樣子﹐蓬鬆的頭髮﹐普通的衣服﹐站在花枝招展﹐奇裝異服的雪兒旁邊﹐還是那麼純情﹐那麼清新。當然他的清和純﹐並不是時下充斥市面上那些幼稚、無知的清純﹐也不像 Olivia Newton John 那種落太多糖精的純情﹐或 John Denver 經過濾器的清新。
加芬高的純﹐是遍嘗了在人生路程上所經歷到的辛酸、失望﹐挫折、失敗之後﹐仍然保持著的純﹐唯有這一份純才是最難能可貴﹐而這也是我多年來一直深愛加芬高的原因。
後補﹕
在中學時期﹐校園圈流行一些附上歌詞的歌集如《是你的》、《Ours》﹐有別於早我那一代很受歡迎的《O.K. Hits》﹐這些新出版較注重校園式的民歌﹐像 Peter﹐Paul & Mary 和 Simon & Garfunkel 等某些歌的歌詞﹐它們都有收錄﹐當然我仍未滿足﹐想再搜集更冷門的歌曲﹐在沒有其他辦法下﹐我和一個同道朋友 Ruby 就邊聽唱片 / 盒帶﹐邊把歌詞記錄下﹐再用打字機打出來﹐加貼在那些歌集中作為補充﹐所以我們的〈是你的〉總比別人的厚﹐不過以我們的英語水平﹐尤其是對美式英語及美國文化有限的認識﹐誤解錯寫是少不免﹐像附錄這首 Simon & Garfunkel 的〈The Big Bright Green Pleasure Machine〉的歌詞﹐早前我拿了它做《吃羅宋餐的日子》一書作插圖﹐大家可以看到其中的錯處及其後作出的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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